就是这样一块小小的水镜,能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就是这样一片淡鳞,能够翻覆间轻易预测人死生?
可是偏偏命有困碍的,谁也没拿到这传承;得到片羽吉光的,这宝物对他来说等同于凡物。
那无比神妙的传说就这样消弭在阴差阳错之间,她想苦笑,最终只是皱眉。
云徵的烦恼在这时候,几乎有些天真得不合时宜起来,他叹口气,感叹道:
“我恐怕赶不及抱真秘境了,为了不被发现,我脱身也太迟。”
兰因轻轻在桌下拉了一下玉听的衣袖。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即向秦云徵出声:
“若秦道友不介意,不妨同我们一路。”
玉听依旧怀疑他的异常和鸿福天有关,所以先如此谨慎地邀请。待秦云徵喜出望外地道谢离开后,他才罕见面色凝重地掩上门窗,对兰因道:
“我得和师姐说些事情。”
他把自己的过往尽数倾倒与兰因听。
暮色里,倦人倦鸟归家去。窗外有一片老叶在玉听的叙述中缓缓下落。那些曾经好像没办法承受、不能更厚重的过往,原来在某一刻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托付出去。
玉听说完后依旧恍惚,只是照着自己打好的腹稿径自说下去:
“师姐不觉得这里面有些名堂吗?我的父亲和如今的秦云徵未必没有共通之处,他们和鸿福天都有这样一段过往——”
兰因的双手轻轻地盖在他手背上。
玉听的言语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不同,可是语气里有茫然失落、有不知道怎样找到出口的隐约愤懑,这些混乱的情绪如果能够具象化,必然折为凌乱无序的玉声碰撞。
因此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显然对面人刻意控制的急促呼吸,在体温的传递之间自然缓了下去。
玉听慢慢镇定下来,再度开口:
“还记不记得仇快雪?”
兰因的思绪被拖拽回当初的法华秘境,她一向能刹那就领会对方的意思:
“你觉得,仇快雪也是因为秘境……?”
“很像。”他只是这么说,“她……和我父亲的遭遇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我那时觉得那残破秘境很奇怪——现在想想,会不会就是一座鸿福天的残余?”
“只是众所周知,鸿福天已是非常温和的灵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突逢大变,我们很难说清。而且只看秦云徵的形容,两件事好像毫不相干。甚至他在结境后两年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兰因缓慢地,罕见长篇大论地接着说下去。待看见对方已经被她的话带到思索状态,无序的悲伤不再占据他情感的主位,才轻声问:
“其他人知道吗?”
“其他人”当然意指袖云台师门。
段玉听闻言少见的露出些纠结无措。他只是微微低头,但是一双眼睛抬起来看兰因,神色竟然像是一只离开母亲的羔羊:
“……还没有。师姐代我说好吗?我怕自己到了他们跟前,再没办法……”
“好。”兰因包容地一口应下,“你想到什么,都先和我说。我都在这里听。”
段玉听放在案上的手轻轻地蜷起来:“嗯。”
师姐弟于是和秦云徵一同上路。
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兰因都修书一封送抵大师兄案上。
此时三人已经匆匆离开南方。他们动用了袖云台传送阵法,速度必然比秦云徵自己计划得快。只是从西到北这一段路,各宗的阵法总是因为地域和菩提镜的要求而开启困难,只能凭靠人双脚去度量。
此时他们正停驻在一所西边的客栈。
今天有难得的春日暖阳,兰因在案边借着日光看着师兄的回信。窗外是具有抱真风格的街道,很浓烈的红蓝绿涂饰木板,有叮铃当啷的细碎银饰堆在推车上。贩子带来的菜蔬并不新鲜但是份量足够,爽利的抱真口音不时响起在空中。
“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
兰因作为修士,耳力非普通人可以揣度,因此很轻易就听清楚了楼下人的窃窃私语。
这几个百姓谈论的轶闻竟然有关于抱真道。据说这几天那里传出异动,说是“抱真道那群妖人”在内斗。
“妖人是什么说法?”
兰因听见身后传来玉声,知道人来,没回头,依旧只是托着脸看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