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誉喜欢你的。”
“我知道。”
符离倒是一向应得干脆。
“你也喜欢他。”兰因语气还是波澜不生。
“……”符离张口静默片刻,带点苦笑带点无奈的,她说,“我知道。”
符离一向很有自己的行事规范,说话做事很少有迟疑的时候。现在看她现在的神色,兰因了然地笑了笑:“因为雷火?”
符离没说话,意思再明显不过。片刻后她好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不到一个月了。下次再见你,还要等到十年以后。”
兰因将视线放到远山上。此刻夜色朦胧笼罩四野,像神妙无比的掩面轻纱,伏在连绵山群上,为它赋了一点故地风姿。兰因的思绪追溯到将近十年以前。
那时符离刚刚出关。
她的名声一向远播于东南:身负异火,不必像修士一样刻苦修行才能提升修为,也根本不用担心境界倒跌,在众人的嘴里是另一种值得艳羡的天才。
但兰因也是直到意外见她灵流不稳才知道,这被许多人所称道的雷火“豊”,不是宿主与生俱来的天才根骨,而是与她抢占身体主权的竞争者。
如果符离压得住它,灵脉平静,是吉相“豊火”,如果符离稍有懈怠,忍受不住异火的灼烧,此象就会反转为凶兆“噬盍”,最后将她烧成火焰的温床。
因此“符离”真正面世,是在大约三十四年前。她一直长到十二岁,突然昏迷结了生死关十二年。
这十二年里,她日日夜夜承受火焰的灼烧与惴惴的不安,撑着一口气终于再见到了世间天地。查阅古籍才知道,像这样身怀异火的人,活十二年,闭十二年,活十年,再闭十年关,此后如此类推,年年下去,那火只会越来越灼热滚烫,一直要等到宿主熬过最后一年生死关,才算是真正重获新生。
是以符离虽然没有灵根,日日夜夜修行也不能停,修御火治火的能力,修清净平寂一颗心。
所以,她也很迫切要见到所谓四象片羽。第一个十二年,她已经差一点折进去,再有十年的闭关,符离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睁开眼睛——
而距离闭生死关,只有不到一个月。
教她怎么敢回应?更何况……
“我没有和你说过第一次见到他吧?”符离突然轻声这样说,“是利贞山的比斗大会。他挑落下所有参赛者后,在山后提着一柄枪抬头看飞鸟。
飞鸟越过山云去,转蓬收锋。不多时落下细雨。他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叹气,没有撑伞,没用灵力,和山后的蘑菇并肩坐在一起。那时候觉得他故作老成。”符离笑了笑:“在我看来完全是小孩。”
“随后是这次前来登龙秘境。这之前他在山下游历,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们因为长辈的叮嘱并行之后,他没有任何特别神色,就像我是利贞山里任何一个普通弟子。”
符离闭十二年关的时候,每一年的生日那天都许这个愿望,希望有一天和大家“一样”,再也不用因为“特别”听见很多人的碎语。
她这二十多年里,其实每一天都过得并不容易,但是不管怎么努力,宗门任务做得好也罢,比试获胜也罢,许多许多时辰里的汗水和眼泪,总是一句“豊火”就轻飘飘抹去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吗?烈火灼烧筋骨换来的清醒,落在很多人眼里还是“身负异火之女”,这和被雷火吞噬又有什么不一样?她是真的“活着”吗?
符离继续说下去:
“路上我和他经过东南方泛音谷,正逢百因大典结束,所有人都在盛会后的集市上狂欢。他们那边,有带面具的习俗。”
她顿了顿,好像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感受真切分与别人知晓:“沈誉戴上面具的时候,就像把什么东西脱下了,周身流出水一样的活气,叫人觉得又寂寞、又畅快。他平时总是被很多人很多东西簇拥着,那个时候,我却觉得他也像是我的‘同类’。”
她说着慢慢恍惚起来,好像是在回想记忆里的片段:“大家都在向扮神的泛音谷人讨彩头,我觉得太挤,在花丛小坐。一抬头看见他也在无人处看花,一只粉蝶落在蕊上,照着太阳。”
“别人要说我莫名其妙了,”符离笑了笑,“我那时候抬头看见他,觉得心一动,像太阳风下的花蕊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