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麻烦,我倒很期待。你让他就与我们在谷中会合吧,玉听刚刚看到了这地方的阵法异象。”
段玉听早已很乖觉地把那张摹了图纹的纸翻出来。兰因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情绪,手上动作不停:
“看图上的墨点,分明是拱卫之相。”
她停顿了一下:“我此前猜测这地方的隐秘之处埋藏在层层深入之地……”
作为在场唯一稍通阵法的人,兰因谨慎地掩口,只听符离接话:“图纹对不上‘雾魇’吧?还是这一个地方,也是更大法阵的一环?”
她说话向来言简意赅。
话音落下时,几人几乎都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这副图样不只代表这处小小水谷,那么最中心的那一点,或许就是整个秘境的中心,即……四象片羽的所在之地!
“按照图上所示,从这里可以直接抵达被掩盖的‘中心’。”兰因一锤定音,“我们要走到这片山谷的秘密里。”
他们几乎同时抬眼,用目光巡视这一片寂静之地。此处不知有没有什么隐蔽法阵,方才从始至终不闻其他弟子踪迹,只是峡谷里一道流水,以及四壁郁郁生在窄岸边的草木。
如何破题?
“不知关窍的时候,‘动’就是最好的观察。”
只听一道声音破空而来。
那道话音里还带点青涩少年气,语气里却有豪情万丈不知愁,叫人听闻时想起“银鞍照白马”。
兰因下意识回望,见逆光的河道旁行来一道提枪的红衣。
那就是沈弈九。
他的模样比起“俊”,不若说是“丽”。五官极亮眼,眉眼尤其秾艳,是暮间流泻的晚照分来一捧。偏偏身量很高,面庞上轮廓线条利落,应和所提长枪“转蓬”的锋利,糅成世间独一份的快意。
真像当年的齐云开。兰因有些怔神。
沈弈九行至几人身前站定。他形容带些不使人反感的骄气,大概是十数年坦途所惯出的得意。只是神色里有一派难得的天真直率,使人与他交谈时如沐山泉:
“利贞山沈誉,见过诸位。”
他自然地与符离站到一侧,续道:“世间万法都难得没有破绽。如果肉眼不能见,使之处在攻势动荡里,漏洞自然分明。”
他这话说得当然在理,兰因点头。见沈弈九余光轻轻抹过符离的衣角,抬眼一笑:
“沈誉不才,愿当这柄带来动荡的‘枪’。”
兰因费了点气力才忍住笑。
看起来,传说里光芒万丈的天骄也和所有少年们一样,在某些人眼前不肯落后。她起了点逗弄的心思,反而端起了不紧不慢的姿态,故意道:
“可是我在几人里修为最高。”
她才轻飘飘放下一句话,沈弈九就慌且急。但是他也没一点办法,看一眼符离,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符离靠得近,仔细一听是这少年在嘟囔什么“那是因为我年纪还小……”。
兰因兴致勃勃,还要再说什么,却听玉听在身后轻轻道:
“师姐方才已经消耗许多灵气,休息片刻好不好?”
兰因一听师弟用这样软和的请求语气说话,登时老实下来。
她素来知道玉听很会察言观色、熟练于人情往来,但到底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这对利贞山同门的暗涌,看不看得出她……只是逗逗人?
兰因原来就因为方才的事浑身不对劲,又看他姿态放得这么软,眼下恐怕听人说什么都要立刻答应。
段玉听其实只是真心担忧她。
但若要问语气里的反常……大抵是因为他习惯了做她身边唯一的、被关切的后辈,眼下却来了一个年纪更小更夺目出彩的,他说不出哪里有些微不自在。
看兰因真的听了他的话松口,段玉听微微低下头,心里倏而轻轻雀跃起来。
符离说不出来气氛哪里奇怪,只顾拍板道:“那就由沈弈九来。”
沈誉和她说了许多遍不要带姓叫他了,每次都还是这样。他提枪前斜看一眼符离,神色里有一点嗔一点赌气,随后足尖轻点,旋身至山谷中央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