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一无所知,还笑盈盈地看他:
“是你二师兄聂时风。他算是师父的孩子,辈分听着大,年纪还要比我轻。所以从前袖云台里大家都这样叫他。”
“可惜他现在不在,”兰因真心为此感到惋惜,“以前我们摊位上有很多小姑娘来去的,都是为了看他一眼。尤其是他离山的前一月,我们东西只换到五样,他收情书却足收了七封。”
原来是年纪又轻、模样又好的仙门少年那。
玉听说不出自己心下是什么滋味,有点潮湿又硌人的。因此他抱着一点阴晦心思,故意露出一点久病又知礼数的脆弱,哀哀抬眉看了人一眼:
“可惜……今次是我和师兄师姐同去,不能叫我们摊位同从前一样热闹了。”
兰因正在把碗里的花捣成一瓣一瓣,闻言惊愕抬头,慌张地连连摆手:
“我……不是呀,我从没想过这些!今日向你邀约,一是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同去,只是人能够来就很好了。”
她的面上泛着花瓣一样的淡粉色,连耳根到脖颈。但兰因还是握着拳一错不错地看着玉听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二是,你第一次上山,见到的就是我。请你一起,是想告诉你:往后不只是我,所有人都会喜欢你来的。”
她的话太直白。
段玉听怔在原地。
反而是兰因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假意把玩左手上的珠串,把视线移开:
“总之,明日傍晚,我和大师兄会在冕冬门口等你。”
段玉听今天第一次主动去追兰因的眼睛。他眼尾挑起,睫毛下敛,压着笑:
“我欣然同往。”
第二天傍晚,推开冕冬小院的门,段玉听看见师兄师姐已经等候在林下。
兰因抱着她那只放小物的木匣,低头不知想些什么,魏宜青则很轻松拎着一袋物什注视着早出的月亮。
听见声响,两人一齐把头转过来,一起展眉而笑。
段玉听也轻笑起来。他自然地跟上两人的步调,来到百丈山丛里的一处谷地。
此时正值春末,桃花将要落尽,织成绵软的长毯覆地。花瓣彼此衔接,共同沐浴流泻的晚照。
长花道中的纹理有如水波,使在其上行走的人如同在步浪。谷口的石头刻着“方菲”两字,是易物集会举办地的名字。
此时山谷各地,稀稀疏疏汇聚着几处早到的摊点,身着群青色百丈宗衣袍的弟子分居各处。
魏宜青找了一处桃树下的平坦地方摊开布毯,把几瓶丹药和数小盘看不出名堂的乳白糕点摆好。
正是兰因将自己的小木鸟放上的时候,不远处仿佛等了很久的一群女孩子们的声音响起来。随后是一阵玩闹似的推搡,一个脸庞通红的小姑娘边回头边向这里走过来。
她是上一辈新入门弟子里最年少也最有天分的孩子,修真世族赵家的小女儿臻臻。臻臻走到摊前,目光巡了几圈和往年相比毫无新意的东西,终于把话问出口:
“几位道友,许久不见……不知道聂道友什么时候归来呀?”她声音轻又软,像一团云。兰因听得喜欢,含笑看她。
“聂道友呢,还需游历好一番时候。”乍然出声回答的却不是袖云台中任何一人,而是个穿青衫的相当年轻俊俏的白面小生。
赵臻臻闻此熟悉的声音,一时怔愣出神。旁边着执法堂衣衫巡视的赵长老轻哼一声,替自己族里的小姑娘回他:“怎么,今天柳长老这么好兴致来和小弟子们游戏?”
示人面容素来千变万化的长老柳折,手里正摆弄一枚柳枝编的手环,含笑看同为长老的赵昭,连声音也年轻得像刚及冠:
“我不是向来哪里都愿意游戏游戏的吗?见到我有什么好稀奇呢?”
他说着扶起眼前要行弟子礼的小姑娘。
赵昭见他这副样子,不知怎么就不顺心,向自己身后两个得意弟子挥手示意不用向他行礼。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打什么歪主意?一天到晚游来游去,自己的弟子倒是都散养着叫我管。还有,”她好像已经说了一万遍了,“一大把年纪了行事这么招摇,真是……”
“真是什么,”柳折习惯了和这年轻的小长老斗嘴,旁人很难说他是不是乐在其中,“真是逍遥。不用羡慕我——”
看赵昭不舒坦,他舒服得不得了。留下句话,人已远远行到几步外,只留下个背影潇洒。
赵长老仿佛已经习惯,只是依旧按原本的来意来找兰因说话。
“前几日听说,这次的秘境你们总算也要派弟子去,”赵长老不清楚她出山即应劫,只是知道长久闷在山里的兰因要远行,鲜妍的容色都因为过分欣慰的笑容柔和起来,“我知道你们袖云台一个个都能耐,你从来又喜欢独行。”
她转头向身后点点脑袋:
“我不欲干涉你们的计划,只是百丈宗和袖云台多年比邻,如果遇上什么难处,一定记得来找。这是我派执法堂弟子,也是这次前往登龙台秘境的带队人。你们有什么,都只管找他们。”
兰因对她身后的一男一女有些印象。
那男子陈兼平是内门的大师兄,沉默温和,天资出众,不过三十就已修达元婴。女子司道古修为还要更高些,但据说所修功法神秘特殊,正属方才那喜欢混迹在弟子堆里的柳长老门下。
兰因向二人施一礼。
虽然赵长老一向是面冷心热的性子,在秘境遇上的概率其实很小,袖云台与百丈宗分两队,连路上都未必会有交集。因此她也只是这样淡淡招呼,走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面上客气。
那两人却对袖云台从来陌生,因此还礼即匆匆离开。段玉听想着那陈姓师兄往兰因方向看来的目光,微微撇下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