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恩城的权力中心抛弃了狄娜,而托尼·弗洛雷又屡次与现任王室合作,他与狄娜公主有过节很正常,珂伊伯不理解,这值得去多费笔墨,展露攻击性吗?
不咸不淡还好说,得罪人则后患无穷,奥尔特对外一贯保守持中,没理由合作了还要刻意树敌。
还有种可能——这微妙的敌意,恐怕是奥尔特收敛后的表达。
因为仰恩城那古怪的共鸣要求,珂伊伯对魔法师协会的印象不是很好。
听闻托尼·弗洛雷年逾一百五十岁仍不肯退休放权,远在利德拉半岛的分会都流传着他严已律人、宽以律己的经典“美德”,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干不出什么好事。
珂伊伯老成地叹了口气:“魔法师协会是介意狄娜公主的魔法绝缘属性吗?有这么大个客观因素摆在台面,公主该怎么在魔法师群体里取得声望呢……”
“不用担心,被立为国教后,辅佐肯弗伦王国的君主是圣灵教历任教宗的使命,只要光明信仰还在,帝位就难以撼动。”
奥尔特把信收好,打了个响指,一只小蝙蝠便从窗外飞了进来,“骁勇者同盟在仰恩城一直被魔法师协会压着,狄娜尚武,世界上的勇者肯定愿意为她效力。”
“要是能赶托尼·弗洛雷下台,换个做实事又开明的新会长就好了……”
“很难,没点手段的人在这个位子上呆不久,比谁更下流低劣罢了,弗洛雷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珂伊伯被奥尔特的冷幽默呛住,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您这么厌恶他?”
“他当然死不足惜,可我不是当事者,再厌恶也无可奈何。”奥尔特在收拾好的桌面上摊开一本厚重的魔法书,“个中缘由等狄娜解决完一切再解释吧。来,把‘回环焰’和‘扇流焰’再施展一遍,明白了原理我再教你进阶的咒语。”
学习没有捷径,珂伊伯起步晚、天资低,死记硬背累积的知识总是很难消化,多亏奥尔特不厌其烦地为他讲解和纠错,他被允许尝试其他属性的魔法了。
奥尔特还着重训练了他的剑术,要是再遇上怀雅特·塔尔贝格,他一定会做得更好。
但珂伊伯的忧虑同样很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思考自己的身份。
地狱的回归利大于弊,假如尘世与地狱注定要爆发冲突,他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中,反复期待却不敢面对的时刻还是到了。
来到萨基尔小镇的第十五天,课题组的成员从早上模拟到了下午,分析式给出的关联程度都不再有任何变化,相关性最强的区域有且仅有一个——被誉为中洲明珠、肯弗伦之心的仰恩城。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预料之内,就是更具体的坐标得靠他们自己寻找了。
莫雷诺哪还有那个精力,累得瘫倒在地毯上拍板宣布了最终答案。廷代尔握着胸口的女神圣徽,按捺着激动问道:“凯西先生、奥尔特阁下,能否允许我一路同行?今夜就出发怎么样?!”
一听这话,莫雷诺可急眼了,挣扎着坐起来说:“哎,你别走啊!人家有任务在身,你过去不是添乱吗?实验数据一点儿没整理,我还、还指望着投递六月的第一期《魔法学报》呢……”
一般的魔法师或者学者都会配备几名助手,他们收获了免费劳力,助手收获了知识,两全其美,很少有像迭戈·莫雷诺这样亲力亲为的。
他体会到了人帮忙的幸福,坚决不愿意继续累死累活的忙碌生活,哪怕豁出老脸也得道德绑架下一个“助手”来。
来小镇的研究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久待,在萨基尔记录的每一份数据都会被带回去仔细研究,眼看离图拉姆估算的两月之期越来越近,到目前仍留下的人就剩迭戈·莫雷诺一个了。
“莫雷诺分析式”间接证明了他的理论,以他的性格来说,的确不愿意放过这关键的时机,哪怕下一秒就要被黑雾吞噬,他也会先完成论文再逃跑。
谁也说不准直面黑雾时,莫雷诺还有没有当初纵身跳海的勇气,不过他既然选择了久驻小镇,“全黑”还是“全白”对他来说也没区别了。
奥尔特应允了廷代尔的请求,珂伊伯再也不是那个承受不起传送阵巨大魔力的毛头小子了,他们远程交递了三份肯弗伦的入境申请,等一通过就能用小镇的传送阵直接横跨伊丝缇大森林过去。
出于对海神信仰的尊重,珂伊伯没有再提某些看似为镇民们好的建议。
简短的告别仪式在比达尔的歌声里画上了句号,带着希冀看他的人多了一批,压在肩上的使命感又重了许多。
可这希冀是阴翳中唯一的光。漫天扭曲的黑雾就像被打翻的墨水,深深浅浅地洇进了空气,仿佛从呼吸里渗进了肺腑,把活人也映成了幽魂。
阴影下,镇民的面容释然了,死亡换种说法不过是安眠在涅普顿的怀抱里,只要生命循环重归大地,他们终将从冥河流向敬爱的海神汪洋往生。
廷代尔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辅助莫雷诺完成论文,再前往仰恩城与他们汇合。
她放不下骑士守则、放不下“荣光”二字代表的正义的责任,她要带着协助救世的荣耀走进心中的圣地。
每个人都找到了目标,珂依伯当然不能萎靡下去。
久未使用的传送阵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注入魔力激活,蓝白色的魔法气流冲天而起,把周围的杂草乱石震得到处都是,差点劈头盖脸地扑了珂依伯满身。
好在破败归破败,使用是没问题的。站上传送阵没几秒,灵魂深处便传来不适的抽离感,光怪陆离的碎片和意识一起穿透了云层,漂浮上了星球之外。
还没习惯失重,他又被空间隧道挤压着砸向地心,经由灵魂缓冲后轻盈地落到了地上。
眼前的世界转着同心圆,强烈的眩晕让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左脚踩右脚地走了两步,他感觉有一双手扶着他站直了,借着太阳射下来的阴影,珂依伯勉强找准了东南西北。
“远距离传送是要难受些,没吐就很不错了。”来者像从前那样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好久不见,小珂伊伯,你成长了很多嘛。”
慈爱的女声是多么亲切,反胃感瞬间抛之脑后,珂伊伯顺从地低下头,嘴里却打趣道:“是很久,一个月零几天吃不到您做的饭,我的身高都要倒退了!”
加莱提亚女士惊诧地打量他:“你这小子从哪学的油嘴滑舌,不会是奥尔特教的吧?”
“玩笑开到我头上,你们是仗着我好欺负吧?”奥尔特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叙旧的事晚点再说。菲比,你先进城面见狄娜公主,我带着珂伊伯绕城一周,兴许未被禁魔时能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