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皮沉重如铅,他几次挣扎才撑开一条线,恰巧此时一双手轻轻覆上他眼皮,明亮的光线骤然消失。
“等等,殿内烛火太亮,缓一缓。”
说话间,外面的烛光似乎变暗了些许,苏听泉又等了片刻,那只温热的手才挪开,他也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视线中映出殿内昏黄的烛光,他仍觉得有些过亮,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别动!"
刚刚睡下被喊醒的陆牧一个箭步走到床边制止,嘶哑的声音极为严厉。
“你经脉受损严重,不可随意挪动。”
说着,有人步履蹒跚,来到床前掀开包扎的布条检查伤势。
正是前往南疆许久未见的许老,老人家面目慈悲,动作从容。
乌玉珏站在床榻边,素日顽劣带笑的面容此刻却绷得极紧,一时竟难以放松下来,他见苏听泉真的睁开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多次,开口想说什么却一时哑声,缓了许久才嘶声道:
“苏郎,你总算醒了。”
话音未落,想要再上前一步,却被衣袍绊住了腿脚,只能踉跄两步扶着床柱,看许老给苏听泉诊脉。
许老的手指在苏听泉腕间停留许久,又换了另一只手,良久后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对乌玉玦道:
“脉象平稳,前几日的高热也消退,最危险的关头算是过去了……”
话未说完,乌玉玦已经收敛外露的情绪,向许老深深一揖,惊得许老收回手想要起身,陆牧立刻上前搀着他:
“陛下这是做什么!?”
“若非许老不辞辛劳前往南疆取药,并施以妙手,和陆先生日夜守候,他怕是——”
乌玉玦声音干涩沙哑,苏听泉刚刚适应光线,这才注意到陆牧和许老满身疲惫和眼下青黑,显然是操劳多日休息不好。
他想开口道谢,却只挤出一丝气音。
“苏先生,且莫要说话。”
陆牧扶着许老坐下,又倒了杯温水,将打湿的布巾递给乌玉玦。
乌玉玦接过布巾,动作熟练而轻柔地轻轻擦拭苏听泉的嘴唇,过了片刻才用勺子喂他服下一杯底的温水。
“你昏迷了十三日,这期间雍德帝已下葬,无神道无祭祀,殷蓄主动招认自己受他指使暗害劫杀苏将军,三桩旧案已在审理当中。
罗生门的杀手还在提审,解药虽尚未找到,但许老从南疆带回了秘药……”
乌玉玦颤抖着手给苏听泉擦拭着面颊,絮絮叨叨给他讲昏迷期间的事情,虽然表情上瞧不出异常,但语速极快语调平直,苏听泉说不出话,便只能慢慢用嘴型安慰他:
“别、怕,我、回、来、了——”
读懂了他的意思的乌玉珏忽然收回手,在床边单膝跪下,他手指握紧,死死揪着床边被褥。
明明害怕眼前人消失,又因为他的脆弱而不敢触碰,只能责怪自己无力,提着心无能为力。
颤抖的手抓带着被褥绷紧,苏听泉能感受到自他手中传来的颤抖。
“幸好。”
乌玉珏低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幸好你活下来了。”
二人一时无言,许老等乌玉玦将一直憋在心底的惊惧发泄出来后才开口提醒:
“苏先生,老朽自南疆取回一方秘药,这些日子牧儿研究那生元丹颇有成效,我师徒二人合力,用以毒攻毒之法研制出一份药方,可解你体内噬生之毒。”
苏听泉扭头认真听着,等待下文。
“但此法凶险,且另有隐忧。
那噬生之毒中含有雷公藤、番木鳖、洋金花等毒药,服用此药后辅以祝由之术,便可使服用者忘记服药前的所有记忆。
唯有毒药发作而无解药解毒时,记忆才会恢复,如此便使杀手一心一意为罗生门所用。
寻常草药难以清除这些毒素,是以我从南疆带回了一味药,再配合雄黄、天仙子、蜈蚣等,以毒攻毒,平衡毒素。”
苏听泉并无过激,余光注意着乌玉玦的神情,见他平静便知晓他应是知晓的,便也继续听下去。
“用此法平衡毒素虽可减轻噬生之毒,但也因此导致再无法恢复过往记忆,苏先生,你要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