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喜骇然望向沈檀心,沈檀心却垂着眸,似乎依然不惊讶。
是不能接受同性么?不,刚一进门那态度,不像是,苏喜脑中焦急的思考,像齿轮都要转出火星。
“事情才开了个头,我还不能走。”沈檀心道。
宁峥嵘提醒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安饶她老公不会坐视不理。”
沈檀心冷笑一声,“您觉得安饶这个人,会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立刻跟何书臣离婚做切割,然后自己乖乖找个牢坐,再求何书臣帮她运作减几年么?”
苏喜听得人都懵了,紧接着就看到沈檀心目光锋锐又瑰艳,“安饶不会的,安饶会使出浑身解数把何书臣拖下水,将来好给她顶罪垫背。”
苏喜呼吸急促,但看到沈母云淡风轻的听着,点头道:“不错,你一开始就把她老公也算进去了。”说完,沈母的视线淡然投向苏喜,“那就只能把苏喜送走了。”
苏喜想要拒绝,事实上她已经在摇头,但是嘴巴都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一刻她切实感知到,自己和姐姐所在的世界,差别到底有多大。
宁峥嵘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抚上沈檀心的手,牵到手心里。
“这是你头一回谈恋爱,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残忍,但檀心你要知道,你要别人身家性命,就得做好别人要跟你拼命的准备。
你现在做的那些准备,什么派保镖跟着,让她舍友替你看着,开个私房菜饭馆过滤她每个顾客,买辆换上防弹玻璃的车子……全是儿戏。”
苏喜闻言眼眸微微睁大,脑中闪过往日种种细节。为什么舍友看到她流血,紧接着她就被姐姐接去擦药,为什么她刚刚被辞退就有那么合适的工作主动找上门……
酸热一寸寸熏湿眼眶,眼泪瞬间涌在鼻腔里,憋得她呼吸困难。
“妈妈是过来人。”话说到这里,宁峥嵘缓缓沉声,一句话便似把岁月里不为人知地种种故事说尽,母女两人一个对视,尽数了然。
沈檀心点了头。
苏喜把自己眼里的泪水硬逼了回去,刚想开口,宁峥嵘居然开始给她讲起沈家以前的事。
不同于印象中富贵人家说一不二,惜字如金的主母,宁阿姨对她说话时很和蔼。
从多年前安饶作为远亲受沈家照顾,从基层职员到沈家当时最热门项目的第一负责人,讲到安饶带着项目组投奔男友,害惨沈家。
苏喜听得几度愤慨想骂脏话,姓安那女人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沈檀心难持平静,不得不闭上双眼忍耐一些汹涌的情绪。
那时候安饶逢人就说沈檀心喜欢她,安饶告诉她们所有共友,沈檀心一直试图掰弯她,强行给她种种职务便利,让她感到困扰,无以回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以来安饶一下子就从便宜占尽忘恩负义,摇身一变,成了个被女同变态纠缠,惶惶不安的受害者。
安饶的确长得过分漂亮,沈檀心也确实是女同,所以沈檀心有口难言,辨无可辨,再大声怒吼出真相,在外人看来也像一个爱而不得的舔狗无能狂怒。
人们只会陪着安饶嘲笑沈檀心一句:你一个女同对人家直女那么好,还不是喜欢人家?
没人在乎真相,人们只想吃瓜,吃更劲爆更有滋味的瓜,人们愿意相信这里有一个爱而不得的悲情故事,愿意相信大富人家出情种,那股价暴跌楼盘烂尾的故事里,有个姓沈的姬恋直败家舔狗。
清楚辩驳没有用,所以沈檀心一句都没有辩驳,任由那些声音洪水海啸般从自己脸皮上捱过。
那声音愈演愈烈,越传越远,全国女同所有沾些名利的圈子,都知道了败家舔狗沈檀心这么一号人。
宁峥嵘眼角泛红,“这些年檀心独自一人,受尽那女人给的委屈,要不是这次星光岛这场翻身仗打得漂亮,我们全家人还冤枉着檀心,是个没有良心的孩子。”
苏喜胸口激荡着某种再难压抑的情绪,想说的话自然而然从心里涌流出来:“阿姨,我知道您是为姐姐好,是为我好,我躲起来的确最安全,但我们都不知道要躲多久。”
屋里一片安静,这一别遥遥无期,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在照顾我,现在我成了姐姐的弱点却不能做她的铠甲,但我想……只能被拿来照顾的叫作宠物。
您也看到了,这些年姐姐都是一个人承受所有,单打独斗,现在是姐姐最需要陪伴和抚慰的时候,我远远躲起来,那我凭什么配得上她对我的投入?
我希望能被她使用,尽我所能,在最危难的时候付出我全部的忠诚。”
气氛再次陷入死寂。
这话说的宁峥嵘无言以对,她看沈檀心蹙眉静静闭着眼睛平复呼吸,叹了口气,双手理过衣裙优雅起身,“随你俩吧,反正年轻就一次,落子无悔。”
宁峥嵘走后,苏喜沉默片刻,走到沈檀心面前跪下来。
偌大的客厅依然寂静无声,空气仿若凝滞,沈檀心闭目不言,压制微颤的呼吸,像仍然困在那场被安饶背刺的经年噩梦里。
苏喜两手轻轻拢了下沈檀心的膝盖,“对不起姐姐,我刚才顶撞宁阿姨。”她跪坐在地板上,一双手搂着沈檀心小腿,下巴放在沈檀心膝盖上,就这么静静陪着沈檀心。
“你倒不必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沈檀心忽然哑声开口。
“我不是慈善家,一开始带你回来,就是要利用你的。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不然安饶那么精明的人也不会昏头上我的套。你早已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是我强行拉你进来的。”
苏喜侧过头,脸颊贴住沈檀心膝盖蹭了蹭,“可我为你做的事还是太少。”
两人视线交接,长久静默无言,各自心里软成一片水。
云臻华府,书房正中央两米长的黑胡桃木书桌前,男人淡声叙述着事实,“最低不得低于2.6亿出手的项目,你1.5亿给沈檀心。”
男人四十出头年纪,因保养得当看上去像二三十,肤白圆胖,五官正派,气场儒雅随和,眼睛似是单纯无神,实则叫人完全看不透。
他持着紫砂壶正给他自己斟茶,身后那副字‘为天下先’笔法迥劲,正气凛然。
“你说实话,沈檀心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我都说了没有!没有!”安饶坐在书房贴侧墙的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开口就是疾言厉色。
男人脸上似乎也没有意外,点头,“那就是性|贿|赂,沈檀心陪你睡了几次?留下证据没有?”
安饶抓着头发,眉眼完全皱起,“何书臣!你还要我说几遍?没有!”
何书臣脸上难得露出些疑惑,“是没睡还是没证据?”
安饶崩溃了。
这不符合逻辑,甚至不符合因果规律,何书臣举着茶都没心思往嘴里送了,“那沈檀心承诺事成以后给你钱或者当你情妇么?”
情妇,或者情夫?何书臣心里选了一下措辞,谁知道呢,谁知道女同是怎么回事。
安饶心累地闭着眼摇头。
书房里终于安静了,安饶像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平息一阵,安饶睁开眼,发现何书臣手里依然端着那杯举到一半的茶没有喝,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情绪是他的工具,他从不是真实情绪外露的人,但他此刻浅淡的眼神,或真心或表演,都只想问她一句话。
‘你真是傻逼么?’
安饶耳朵发热,当面被人瞧不起绝对是难以忍受的,何况这个人还是何书臣,她几乎是尖叫,“如果都等价交换了!那还叫被骗么!”
何书臣面无表情,只是往上看了一眼,安饶立即闭了嘴。
隔墙有耳,有秘密的人在哪里都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他们住的地方,有平时很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
何书臣从他朴素的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夹,白纸黑字摆在桌上,还贴心的放上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