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阳光正盛,微风也略显浮躁,吹得那帷幔不时扫到人脸上,又被人嫌弃的拂去……
凉亭下的木案两侧,一人垂头埋在几摞厚厚的典籍中,另一人趴在木案上时不时的偷瞄几眼对面……
江澈放下竹简正瞥到这一幕,便把书籍移开,给他腾了一块儿位置,“你换一处坐。”
“嗯,”小酒虚虚的应一声却没动,过了片刻才滑下木案,干脆躺倒在塌上,一手拿书,一手枕在脑后。
若不是眼里专心致志,那模样儿颇有几分纨绔意味。
江澈轻轻摇头,似是突然晓得了儿时的自己在族长眼中的顽皮……
年前他回了趟家乡,只见了梅姨和江隐,还去祭拜了族长。
那些书籍是江隐拿给他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嘘寒问暖之物,江澈足足拉回来一马车。
当然一见面少不了数落,江隐数落他撒丫子不管,两耳不闻窗外事。
梅姨数落他这么久都不归,也不传个家信回去。
江澈自知理亏,纷纷应下,还住了不短的时日,在小酒下一次发作前,堪堪赶了回来。
也是从那时起,小酒越发黏糊他,连隐藏也不怎么隐藏了。
江澈收回目光,放在书本上。
还没等心绪一起跟着飘回来,木案突然动了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江澈垂眸看去,用手挡了一下。
他瞧着眼前的人,眯了眯眸子,“做什么?”
“明知故问,”小酒拿掉江澈手中的书本搁在一旁,而后直勾勾的盯着他,“帮我。”
江澈挑了挑眉毛,瞥一眼他留在对面的书籍又转过头看他,“你在看什么书?”
小酒没控制住表情,差点就露了馅儿。
不对,已经露了。
江澈倏地抬手……
小酒猛地按住,下一秒回过头时,肠子都悔青了……
只见那抬手的方向正放着茶盏,离他那书分明就是两个方向。
“还不说?”
小酒自知瞒不住,扭过头耍起了无赖,搂着他脖子浅浅说了声,“你知道是什么,我说不出口。”
江澈微微蹙眉,再多责备话也无法宣之于口了。
尤其是他又小声念了句,“江澈,我想。”
江澈轻轻叹一声,没等他说出一句囫囵话,全被人堵了回去。
吱嘎——
木案被人狠狠推了一下,作为一个合格的支撑点,还好它有四个腿儿可以支撑,不然就该散架了,它一边震颤一边委屈的向帷幔哭诉。
帷幔轻轻拂过以示安慰。
嘘——小声一点,情况有变化。
“江澈,”他往前探一下身子,定定的瞧着。
那人双眼紧闭,却掩不住氤氲之色。
“闭嘴。”
“作甚么要闭嘴,我不闭,”他趴在耳朵边轻声说一句,侧眸一瞥,那伤口周围泛上一圈儿黑色,正汨汨的冒着血,是狼毒正在起作用。
“长本事了是吧?”江澈闻言睁眼,一开口毫无气势,他清了清嗓子,“还敢咬我,反了天了你。”
傅升蹙眉,避开伤口趴在他颈窝里。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没想咬他,是情难自抑,但他又说不出口,现在只想做点什么挽回一下余地,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江澈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傅升顿了顿,突然直起身。
江澈瞥了他一眼,心道: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替他遮一遮。
但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那双手只一轻扯,在江澈怒目圆睁的注视下,整个人都朝下探去……
“你干什么?”江澈瞪着他,声音越发无力。
在狼毒的作用下,俨然已变成了其他意味。
“别动,”傅升拉着他膝弯拽了一下,动作很轻,“一会儿就好了。”
江澈蹙眉,无力的抬手遮住眼,被温柔包裹住的刹那,他期冀那帷幔能一阵风刮到他脸上……
理智回炉的间隙,那汨汨的声响拐着弯儿的钻入他耳朵尖,名为羞耻的神经彻底崩断,在他脑内轰然炸开。
“傅,升。”他唤了一句。
那声音似是警告,又似是无意识的流出,江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傅升微微抬眼,拉着他手心摩挲了几下,以示回应。
……
不知隔了多久,那根儿崩断的神经有了再次接上的趋势,云游天外的五感六观也悄悄回笼。
傅升吞咽了一下,来不及擦拭,轻轻拉着他手臂,哄人一样的语气说,“好些了吗?”
江澈微微蹙眉,他既不想抬眼,也不想说话。
“不舒服吗?”傅升瞥了一眼那百科全书,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明明是一步一步按着做的……
他垂下眼,在江澈鼻尖上浅浅啄着。
失算了,下次换一种法子,他暗自决定。
江澈终于放下手臂,压得久了,眉眼那儿生出一道红痕来。
傅升撑着胳膊,抬起指尖拂了几下,狼毒还在作用,伤口消失很慢。
他怔怔的看着,本想从那张脸上窥探一二,却没得出什么结果来。
他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亲了亲,“还疼吗?”
江澈纵有千言万语想责备,此刻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只得轻瞥一眼,扭过头替他擦掉了,“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