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旁人听不清无脸人的话,窈娘离得近,闻之变色,以为无脸人要对褚英做什么。她掌间暗暗发力,正要劈向他,无脸人似有所感,从褚英身上退了下来。
“你们——”他闪避后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们,你们是褚氏和上官氏。”
众人早分作两拨,左边是以窈娘为首的褚氏,右侧是上官。
无脸人面向他们,忽而叹了口气。
乱坟岗悄然无声,他这一道叹气便格外明显。脚下土地松动,兀自生长出一座华丽的高台,它生长的速度极快,自上而下,像花在一瞬抽芽□□,免去了一切繁复的步骤。
高台恰好将无脸人托起,他望向众人的视线由平行转向嘲讽的低垂。他后退半步,坐进为他而生的宝座中。
“在找云上宫殿?”他饶有意味地说道。
他的身形与镶嵌珠宝玉石的宝座相比,显得十分瘦小,仿佛是个炫耀家产的白丁商人,展示在外界的一切都要大,要好,无论是否与他的身份相契合,只管做出顶好的外相。
无脸人缩在他的宝座,像守着他盗来的珍宝,那张没有五官的薄薄脸皮突然剥落殆尽。它落的干脆,以至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换作了另外一副姣好的面孔。
他是她,托着半边的腮,笑道:“我叫赖小楼,是云上的主人。”
被她抛弃的无脸面皮坠地,嗒的一声,分裂成细小的石块。石块从高台滚落,骨碌骨碌在雪融化后的泥泞地上翻滚。
一串石子翻落,然后翻来,接着覆去。
可它们怎么会来去?
褚英抓住窈娘:“地面在移动!”
其他人也觉察到异样,纷纷搭肩而站。
未几,整片乱坟岗犹如海上小舟,众人提着心在浪尖上站立。自称云上主人的赖小楼岿然不动,高台上那一方宝座是海上孤岛,海下生长出宫殿的碧瓦和梁顶,唯有她那处安全,是众人渴求的岸。
白天上官氏的说乱葬岗一到夜晚便会长出一座华丽的宝殿。
如何生长?
这般生长。
颠簸许久,褚英等人眼前闪过几道辉煌亮丽的光,逼得众人闭眼躲闪。一息之间,颓圮荒凉的乱坟岗消失,他们脚下踩的是黄金铺就的砖板,头顶是雕刻百兽的浮梁。
梁上有衣带飘飘的舞女翩翩落地,两侧乐师吹笛弹琴,此地摇身一变,成了人间国的九重天。
“是你们!”
宝殿中另有一行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崔氏?”窈娘拧眉说道。
“好啊,难怪褚氏迟迟不见动静,原来是和上官氏联手同心了。”
原先两派混在一起,就难免争吵摩擦,眼下水火不容的三方聚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奚落起对方丝毫不留情面,马上就该撩起袖子以身相搏了,高台宝座上响起几道脆响。
“好极了!”赖小楼拊掌道,“云上冷清许久,我待得无聊寂寞,都快要待不下去了,今日请来了你们,总算热闹起来,不枉费我苦心布置这样久。华亭真是个好地方,看来我来对了!”
她从宝座中起身:“平日打交道的都是些稀里糊涂的鬼,不曾见过妖精,这几日妖精见得太多,便想闻一闻活人的气息。各位是云上四方的来宾,虽说有矛盾要解决,最好不要挑在今日,坏我兴致。”
她说四方来宾,的确是指的四方。除去褚氏和上官氏占据一处,崔氏占据一处,另有一窝奇形怪状的妖精盘在一处,叽叽喳喳。
而剩下的最后一处——
“上官令?”窈娘低声说道。
赖小楼朝她轻瞥一眼,隐有警告的意味。褚英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赖小楼辄作微笑,食指从洁白的下巴颏儿挪到耳后,勾起一缕碎发缠了起来。
窈娘既然能注意到,上官氏的更是早早盯上了他,领头的便冲他叫道:“你不是在家中歇息吗?怎的独自一个跑到近郊来了!”
这番话语气颇为关切,可本人尚未发话,赖小楼先开了口:“他是我的贵客,与你们还不太一样,他来去自由,云上时刻欢迎他。”
崔氏有不知好歹的顶撞道:“凭什么!”
赖小楼睨他一眼,玉指点一点上官令,又点了一点说话的那个:“凭他有一身好皮囊,我看得舒心,你有吗?”
那不知好歹的继续道:“我怎么没有?”
众人端看这二位,上官令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方才的争执仿佛一句都未入他的耳,又因昨日天寒地冻,在水里泡了许久,今日又给屋里的暖炉烘了许久,清瘦冰冷一张脸上分分明明地挂着点病态的红,任谁见了心里都要软一软。
而后头那位开口的,虽比不了上官令,但放在人堆中也是个周正儒雅的公子。
赖小楼想也不想,掩唇笑骂道:“你有——你有一颗猪头!”她猜谜似的,在高台上兴致勃勃道:“你还有驴身!和一对鸭掌!”
崔氏这位遭她一番羞辱,恼怒地要冲上高台,给同伴拉住:“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