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群缺少耐心,但在打架上是一把好手。看来猫头鹰的门卫在浇灭众人愤怒这件事上失败了,那些流个不停的水也是。
脚下的水越积越多,已经打湿了裤腿,手臂也传来些微凉意。
碎掉的玻璃在水中反射出微光,那些仅剩下的药剂像水流入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腐烂味道提醒这里发生过什么。
不过这不是伊莱亚斯需要在意的,眼下他得应付一件更需要专注力的事。
他话音落下,面前的男人立刻说:“不要那么叫我,我早就不叫那个名字了!”
莱诺灰色眼睛里流露出凶恶的光芒。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效果甚微。
不喜欢说话的人没回答,喜欢说话的人又闭上了嘴,横在两人之间的便只有沉默。
“如果你想动手,那就来吧。我才不怕你。”莱诺开口说。他嘴上说得轻松,但身体却摆出了一个戒备的姿势,仿佛对方一靠近就会炸毛。
撒谎。
平日他也许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简单快捷。但伊莱亚斯知道暴力不会让莱诺改变想法,只会让对方铁了心和他对着干。
所以,他决定这一次用私家侦探的方法。
伊莱亚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给出一个与预料中截然不同的回答:“不。”
莱诺皱了皱眉,有些出乎意料。
“我不会杀你,莱诺。想死的话你大可以找其他人,但我会阻止你。”伊莱亚斯靠着自制力已经冷静下来,但对面的人显然还沉浸其中。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别来管我。”
伊莱亚斯说:“你拦不住我。”
他说的是实话。
莱诺深深吸一口气,重新捡回了八百年没用的称呼:“朋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爱管闲事?我们只是室友而已,你又不是我爹。”
不管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还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莱诺都乐于热情地喊他们朋友。但对伊莱亚斯而言,这显得太疏远。
“如果你想,我可以是。”
莱诺嘴角抽了一下,“别装得好像很在乎我似的,朋友。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么,我跟街上流浪狗的共同话题都比你多。”
伊莱亚斯不知道莱诺担心过这个,但这并不是能轻松解决的问题。他心想自己好歹跟人混了差不多半年,胡说八道的功夫应该长进,“我记得你是猫派。”
“……那又如何。”
莱诺讥讽的笑容僵硬了半秒,但很快恢复。他抿了抿唇,从善如流换了说法:“我和猫的共同话题都比你多。”
“猫不会说话。”
“你也基本可以看作是哑巴。”
这样聊下去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伊莱亚斯实在不理解莱诺为什么能通过三言两语劝住那些想杀他的人。这大概是私家侦探身上的又一个未解之谜。
想到这里,伊莱亚斯终于付诸行动,往前走了两步。
“喂喂,”莱诺警惕地瞪大眼睛,掏出了双刀,“不许靠近,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青年露出“我有点好奇你会做什么不客气的事来”的表情,但还是停下动作。
“你既然不想打,就不应该挑衅我。”他劝道。
毕竟压下扭断脖子的想法实在很难。
莱诺死不承认,无视杀气下微微颤抖的身体,“我没有不想,我准备好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哗啦啦。”水声再次逼近。
这一次,伊莱亚斯始终盯着对方,却没等到动手。
唉。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夺过双刀。细链发出轻微的响声,从刀身望过去,那个小小的不完美的缺口处被一只灰色的眼睛所填补。
于是他断言:“你想死在我的手上。”
莱诺冷着脸,不作回答。
侦探平日往往是笑着,先不管真不真心,反正无论什么情况都笑得出来也算是一种本事。不笑的时候,就有种贵族似的讨人厌的盛气凌人。
现在想来,这撒谎不眨眼的骗子某些时候还是说了实话,当侦探还是得笑才行。
他说:“怎么,哑巴了?”
莱诺用那双月光般透亮的眼睛盯着他,还是没吭声。
伊莱亚斯又想起此人之前告诉过他:不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
虽然知道了这拧巴家伙的想法,但伊莱亚斯的心情却不美妙起来。还不如不明白。
他用刀身拍了拍莱诺的脸,抱着单纯的疑惑发问:“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私家侦探凶神恶煞地瞪他。
“我说过不杀你。”
莱诺总算开口了,但说的话实在够难听:“你还说过叫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