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咳嗽声从月归海边上的阁楼里传来,与远处的风啸声叠在一起。
屋外的木制回廊传来脚步声。
“吱嘎…”门被推开。
月白色衣角扫过门槛,男人推开门后,负手立在门前,逆着光影中依稀可见他高挺的鼻梁走向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颏,与随潮生十分相似。
“江岚...”随沧溟撑着桌案抬头,沙哑得像是海风吹拂沙砾的声音,“你把潮生...带去哪了?”
随江岚低笑一声踏进房里,坐在案边后慢条斯理地抚平衣服褶皱:“父亲可真关心这个杂种,叫我好生嫉妒。”
他抬眸看向随沧溟,眼底嘲色渐起:“您带着那个鲛女隐居月归海时,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亲儿子,又怎会惦记我们母子在赤焰盟过的是什么日子?”
窗外的惊涛拍岸,发出的声音响彻如雷。
随沧溟指握住案边的手微微发抖:“当年...你母亲身陨是我的错,但潮生他...”
“你是说他无辜?”随江岚猛地打断这话,月白色衣袖扫落案上茶盏,“你们在海边逍遥快活的时候,那我母亲被赤焰盟活生生拆骨炼器,谁来说她无辜?!明明该死的是那个鲛女,若不是你…”
伴随瓷片掉落在地的碎裂声,他忽然又笑起来,眼里尽是疯狂,“父亲放心,你不是喜欢待在这里吗,那你就乖乖地给我等着,无论是赤焰盟阎长老他们还是那个杂种,他们全都跑不了!”
随沧溟剧烈咳嗽起来:“阁主之位...咳咳...你已经得到了...你还想做什么…”
“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位置。”
他站起身子,弯腰附身在随沧溟耳边说:“潮生他很快就会回来...带着你为他剥离的妖魄,你也得在死之前亲眼见到还有...…”
海风突然破开窗户灌进来,吹散他嘴里最后几个字。
但随沧溟看清了随江岚眼里的恨意。
他脑海中回想起,二十年前在赤焰盟地牢里看到的那个蜷缩在母亲尸体旁,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
“嘀嗒”一声,一滴水珠落在地上。
随江岚关上门不再理会屋里传出来的动静。
他走到庭院内,沉声询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融于黑暗中的一个人影传来声音:“属下带着几名弟子赶到青城山时,那妖蟒已经被您弟弟…”
意识到口中说错话,那人吞口唾沫,将话一改:“听闻山中道观里的小道士说,那妖蟒已被半妖连同他的伙伴诛杀。”
“哦?”随江岚瘦高的身影站在庭院中,面上眼含不屑,嗤笑一声,“他倒是厉害,千年的妖蟒也能杀掉,不过妖丹他最好给我收了。”
庭院里安静了一瞬,只有远处的海浪拍打声传过来。
“不过伙伴?这杂种竟也知道找同行的人了?”随江岚说。
“是的,听小道士说他们一行人去了苗疆。”
“苗疆?”随江岚想起之前阎长老说的事,“听说阎长老派了一些义士去苗疆办事,这事你可知晓?”
“知道,属下听说阎长老派去苗疆的人,没有一人回来。”
“哼,果然赤焰盟的人都是废物。”随江岚折下庭院中长得甚艳的一枝花,拿在手中把玩,“延凌,你也去苗疆看看我那个好弟弟。呵…到底找了什么样的伙伴,顺便查查阎长老为何派人前去苗疆。”
“是!”延凌得到命令后,身影如同一缕烟尘消散在黑暗中。
随江岚碾碎手中花朵,汁液流淌在手心,鲜艳如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些阴恻恻:“苗疆…真是个好地方,一个个都往哪跑啊。”
夜色越来越深,人们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苗寨鼓楼中央的篝火燃烧得十分旺盛,所有的人都来到这里,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庆祝林蚀消除这一喜事。
荣青站在外侧跟着融入进喜悦的氛围,随潮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苗疆真是个好地方,我觉得这里亲近得很。”察觉到少年的气息在身侧盘旋,荣青对他说道。
“嗯,也不知道是谁先前吵着闹着说这里空气湿答答,又有蚊虫叮咬,晚上总是睡不好。”随潮生嘴里虽是嘲弄,可眼睛里的笑意是他都察觉不到的温情。
“人总会有个适应的过程嘛。”荣青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随潮生静静地看着荣青,心里是由来已久的心安,他突然有些感谢那个晚上,阴差阳错的生死蛊带来的不一定是坏事。
荣青回看过去:“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别又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吧。”她将身子轻轻靠近随潮生,口中呼出的热气一股脑全洒在他脸上。
随潮生喉咙忍不住上下翻滚,嘴里下意识说了句:“是啊。”
“我就知道!”荣青佯装生气,但她眼底的笑意,还是很明显,“不过我也知道,当我被林蚀卷走的时候,你肯定很担心我吧。”
随潮生微启唇畔,回想起林蚀吞掉荣青的场景,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对不对?”荣青又靠了过来。
一双眼睛盯着他,就像是一汪水潭,让人忍不住想畅游其中。
随潮生正想说出心里的话。
谁知杀出一个祝姝从跳舞的人群中扯走荣青。
“你俩叨咕什么呢,快来和我们一起跳呀。”
荣青笑着看了随潮生一眼,似乎里面藏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时间若是能停留在此刻该多好。
她想,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