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古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的呼吸停滞了。
眼前的女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被树皮纹路替代,躯体大部分已经木化形似枯槁,双脚好似与地面盘结的树根融为一体。
就算如此模样,可依云嘴角还带着自己熟悉的倔强弧度。
“依云......”阿勒古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些日子你过得很苦吧?”他声音颤抖,伸出粗糙的大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依云脸颊时停住了,生怕弄疼她。
依云苦笑着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谁能想到,吞食苗疆无数生命的林蚀,竟源自他们世代供奉的生命之源。
又将他们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当真是可笑。
“是巨枫......”荣青替她开口,指向一旁已然枯萎的枫树,“带来林蚀的原因就是它。”
依彩望向依云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姐姐…这不可能......”
前任圣女临终前的还有句话又在她脑海中回响,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这便是枫息树赐予我们的生死轮回。”
她脸色骤变,将目光死死钉在那棵枯萎的巨枫上,若是它带来林蚀,那这一切确实说的通了。
李有崖敏察觉到她的异样。
“依彩,怎么了?”李有崖沉声问道。
依彩一把攥住他的道袍,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李大哥,我们快走!不要待在这里,快走!”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她神色异常坚决。虽然不明就里,还是跟着她迅速向洞窟外退去。
落在最后的荣青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就在晃眼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巨枫被截断的根须微微动了一下,绿光从断裂的缝中一闪而过。
“怎么了?”随潮生拽住她的胳膊低声问。
荣青摇摇头,心想许是自己眼花了。
那棵带来林蚀的巨枫,明明已经失去了生机。
几人又退回到先前荣青和依云待过的树洞。
他们面色潮红,大口喘着气,恢复平静后,李有崖问:“依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依彩深知不能再瞒下去了,她看向众人缓缓开口:“这是圣女世代传承的秘密。”
“枫息树有两棵,一棵掌生,一棵主死,方才洞窟中那棵,想必是‘死’…”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树洞中,显得格外清晰:“生和死根系相连,地上的生树不枯,地下死树不灭,二者共同维系着苗疆森林里的生死轮回,庇护这片林子里降生的子民。”
“若是庇护苗疆,那为何还要吞食你们?”祝姝问。
“你想问,林蚀为什么会出现对吗?”依彩视线扫过荣青几人,垂下眼帘说了出来,“这便是我当初遇见你们时,想要隐瞒下来的秘密。”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生树,早就枯萎了…”
“怎么会?!”依云和阿勒古同时惊呼。
依云回忆道:“我分明记得,节庆时寨中的枫息树…”
“姐姐,那是假的…”依彩叹一口气,“族中长老为了不让族人感到恐慌,动用了秘术,幻化出了一棵枫息树。”
祝姝眉头紧锁:“按这个说法,生树既亡,死树也该随之没了才是,为何...”
“我想这就是林蚀产生的根源了。”依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荣青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了然:“死树感知到生树消亡,却不愿随之枯灭,于是催生出林蚀...以活人血肉延续自身?”
依彩沉重地点头:“想必就是如此,先前我始终不愿相信,但今日所见已然证实...”
树洞陷入死寂。
如今想来,对于洞窟里的那棵巨枫来说,生死不过是形态变化而已,它们给予苗疆生命轮回,又无情地剥夺苗疆人的性命将其化作供养的根须。
无非就是春生秋杀,皆是自然之理,无所谓仁慈或残忍。
来龙去脉梳理完毕后,众人陷入沉默中。
“生树为什么会枯萎?”随潮生打破沉闷的气氛问。
依彩摇摇头,脸上也疑惑:“我不知道,族中长老翻遍古籍,但也找不到原因。”
荣青听完,想到先前在溶洞中看见的壁画,她向众人娓娓道来之前和随潮生所见。
“……壁画的内容,就是这些了。”
“血祭…果然…”依彩胸口上下起伏,缓慢地呼出一口气,“难不成生树枯萎的原因和百年前的一样,我们一定要献祭来唤回枫息树吗?这也是族中长老争论不休分为两派的原因。”
“不过,若依壁画所言…”荣青顿了顿,“那百年前的枫息树又因何枯萎呢?”
一连串的“为什么”就像剪不断理不清般。
“既然现在林蚀出现的原因已经找到,那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从地下出去,生树枯萎的原因只能从地面上解明。”李有崖说。
荣青点点头:“嗯,当下之急,还是快些出去,毕竟依云身上的木化受巨枫影响太深,不能再耽搁了。”
“对,对!”阿勒古牵起依云的手,如今重聚他不会再放下依云了。
依云向他投以了安慰的笑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我们出去了,就将婚事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