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旌旗翻卷,云堆沉甸甸地压下,空气里也带了几丝腥气,直往人的喉咙里钻。
黑红的液体溅到沈云瑞的脸上,他未拭去,雪白的皮肤上沾染的血迹愈发衬得他苍白,又为他平添了几分邪气,仿若从炼狱中而来的厉鬼修罗,与平素的他看起来完全不似同一人。
若是旁人见了,保不定要为之胆寒,可邹静文却只觉得凄极美极,他那空洞的的笨脑子里甚至难得的闪过一句文不对题的典故。
沈云瑞扫视了四周,再未瞧见其余的活人,于是他踏着满地的腥气款款而来,目光是那样的冰冷、阴森。
邹静文呆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沈云瑞,在一瞬间,杀了在场全部的人。
倒地前,雨幕溅落,他回忆起一桩往事。
那是初入王府时,出门办事,他被一场冰雨浇了个透心凉,
人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在你孤单的时候陪伴。
所以过惯了苦日子的苦日子的家伙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书生和妖女,没有图谋不轨,凭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如今,血红的影子逼近自己,他被扯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纵然他身上满是妖邪之气,纵然早在那个雨夜,上天就已经预警他眼前非人,邹静文也如那日一般伸出了手。
哪怕万丈深渊,他也割舍不掉这一点温存。
黑暗中,嘈杂的人声震得他头痛欲裂,有人的声音直直钻入他的脑子里:“大人,战乱之中,国难家仇,当前刘副将已死,我们怎么离得开你?”
邹静文眼前依旧一片漆黑,有人影在起前方徘徊,他连指骨都在发热,浑身似乎正在经历烈火焚烧,干哑的嗓子刀刮般的疼:“沈……”
有人将他拦住,亦是声嘶力竭地喊,可这句话到底没有底气,愈发弱了:“陛下自然会庇佑他们……!您不能让王爷白白牺牲啊!”
邹静文不能示物,挠里杂乱一片,犹如刀绞,有人打破这一片混乱,怒斥一声:“您不能再任性了。”
是的,在他一意孤行,抛下士兵潜入敌军阵营,在他见到被分尸受辱的沈定方,在他怒火攻心……在他杀死刘副将那一刻,一切便无力回天了。
他的任性和莽撞,不但谁也救不下,还祸及了那么多人。
眼见他已经冷静下来,身旁的床榻上有人入座,他的声音时远时近,在邹静文的脑海里飘荡:“……娘娘还活着,您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他们,沈少爷他……现在除了您,还有谁能为她雪恨……”
“沈……你说”邹静文脑子浑浑噩噩,只抓住了一点点关键词,他道,“沈少爷怎么了?”
那人说了半天,邹静文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疑惑道:“什么?”
邹静文脸上缠满了绷带,因为激动而松散了,一行血流下来,他抓住身边人的衣领,斥道:“什么叫就靠我了?你什么意思?”
“这,”人们七手八脚的拉住邹静文,又怕碰到他的伤处,一面苦口婆心地劝,“冷静啊少将军。”
“沈……沈少爷。”邹静文焦急道,“他……到底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起来,谁也没能率先开口。
邹静文险些在和不详的诡异的沉默中发狂,才听见有人回答他。
“沈大人已经离开王府了。”
邹静文一头雾水,道:“你说什么……?”
“年初伊始。”那人斟酌这开口,“沈云瑞少爷,已经,和京城里的妓……花魁娘子私奔,离开抚宁王府了……”
“什么妓女,姜影墨她……”
邹静文摸不准自己是喜是悲,到底一口气没提上来,向前栽倒了。
氤氲的药雾在人身边环绕,邹静文徐徐睁开眼。
他此时仍旧困顿,挣扎着坐了起来。由于失血过多,他嘴唇白得看不见血色,好半天才能示物。
有人将已经温好的药送到他身边。
邹静文此时脑里一片混沌,尚且分不清今夕何夕,他勉强辨认了一番身边的人,问道:“你是?”
是为女子,身上带着青草的味道,衣裳很是素净,她轻声细语地回答:“我叫做影墨。”
邹静文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抬眼看过去。
是一位容色倾城的女子,声音如幽谷回响。
邹静文这回听清楚了。
她道:“我叫姜影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