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初来谢府时,便隐约闻到檀香气息。而这幅江山图,她曾在舅舅府中见过,谢之燕的这一副分明是赝品。
她本疑惑,为何要将一副赝品堂而皇之地挂在里屋。
直至今夜,她再次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才隐隐察觉其中端倪。
她心下笃定,此屋之后,必有密室暗道。
念及此,裴淳微微福身,:“皇兄谬赞,不过叫人意外的应当是四哥你才对吧?”
她语气疏淡,然而一句“四哥”,却轻轻一针,挑破过往旧尘。
她犹记得,四皇兄记到母后名下时,她才五岁。
那时的高位嫔妃都不愿抚养裴亓,而位分低者又不敢逾矩。最终明帝便将他安排在皇后宫中,任其自生自灭。
可那时,母后对他不冷不热,宫人亦多有轻慢。
她年幼,素日里阿兄身子孱弱,宫中冷清。听闻四皇兄要来,欢喜得一夜不曾合眼。
可惜无论她如何亲昵,四皇兄始终寡言疏冷,对她不假辞色。
日子久了竟自己搬出了坤宁宫,回到了他母亲生前住的荒殿中。自此,二人再无太多来往。
待她稍长,方才明白,血缘亲近,也并非会产生羁绊。
逢年过节,她礼数周全,他亦礼尚往来。彼此冷淡克制,关系微妙。
往昔种种,如今再看,四皇兄争储之心,倒也情理之中。
“是吗?”闻言,裴亓竟笑出声来。
“小五,可是四哥从来没变过。”
话音落下,裴淳一滞,指尖不自觉收紧。
——四皇兄搬出坤宁宫那一日,她因不舍独自追了出去。
却不知是如何掉进了枯井。那井深不见底,小小的身躯踮起脚尖,也望不见外面的世界。
她蜷缩在井底,透过狭小的井口,看日色渐沉,黑夜笼罩。直到喊到嗓子发哑,没了气力。
直到她意识模糊,濒临昏厥之际,方才依稀瞧见井口上方,隐隐有个身影。
随后,一根结实的藤条缓缓垂落。
她用尽全力攀爬,直到跌坐在井旁,才终于看清......是四皇兄。
那时她便想,外头都说四哥性子怪,不愿招惹他,也没有娘娘愿意抚养他。
她却拽着裴亓的衣袖,嘟囔着,没好气却又带几分委屈,:“四哥分明是好人......”
过去太久,她早已记不清当时四皇兄脸上是何神色。
只记得四哥弯腰,轻轻摸着她的头,“小五,我并非善类。”
“不过,若是你记得四哥的好,四哥也会欢喜。”
这句话,早已过去多年,此刻萦绕耳畔,竟叫她心弦微颤。
裴淳不自觉指尖陷入拳心。
可那又如何?
这些陈年旧事早不知过了几个春几个秋,岂会一成不变。
四哥不还是算计了她吗?
利用她送拓跋彧入诏狱,而后便不再顾忌她死活。
人终究要有价值,他人才会高看你一眼。
血缘,情分,将来兵戎相见了会放你一马吗?
裴淳蓦然回神,冷凌凌的,“四哥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哥要不要青州,愿不愿意让淳儿助你一臂之力。”
裴亓神色未变,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裴淳接着说下去。
见状,裴淳走至谢之燕身侧。却又在半晌斜过身去打量他,笑道:“四哥选的人很好。”
说罢直起身,正色道:“今日我已向父皇提议为拓跋彧设一场马球会,让拓跋家找回颜面,以‘比武招亲’为名。”
虽说拓跋彧善马球,可京中也并非他一人称霸。彼时众人自然也能瞧出这场马球会的用意,驸马人选早已内定,自是不会自讨没趣与拓跋彧作对。
“哦?小五什么打算?”裴亓出声道。
裴淳还未出声,谢之燕忽觉一丝不妙。不自觉往一旁撤了几步。
这一举动却被裴淳尽收眼底,她扯住一旁人的衣袖,轻然笑之:“小公爷的马球应当也不差吧?”
虽说谢之燕方才也已松口愿意和裴淳合作。可现下究竟还是觉得有几分难言的怪异。
“......你想如何?”
裴淳直言:“自然是赴宴,赢得马球会,让父皇当场赐婚。届时父皇骑虎难下,这桩亲不就成了吗?”
话虽如此,但谢之燕也有心多问:“殿下不演了?”
裴淳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虽此计能成,但也同样暴露了她的野心。
父皇也会知道,她并非什么乖巧无害之人。
青州如今上到刺史,下到司马全是父皇安排的人。她本就没有实权,将野心暴露无遗又如何?说到底,父皇不会将她看在眼里,自然不信一个女子能搅乱朝堂。
裴淳定神,“与父皇作对罢了,如今宫中朝野有几个是不想同他作对的?”
“况且,淳儿倚仗着四哥与小公爷自然是什么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