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2225年
传闻中,苍岭族无央仙君为救妻子,甘愿代其承受天罚,最终灰飞烟灭。
我一面擦拭兄长的墓碑,一面娓娓道来:“这样的流言我不大信。他那样的人...”
笑笑,不说了。
将带来的甜糕摆好,正好我肚子也饿了,便倚靠着墓碑,掏出怀里多的几块糕吃起来。
五月的天最是宜人,花也开得好,新鲜摘下的花瓣添在糕点里能提味增香,再甜腻的味道也能因此变得清新。
“我很久没有下过厨。没人吃,做着没劲。等落仓回来再重新捡回这门手艺罢。他还未必领情呢,他对吃喝玩乐都不感兴趣。不过,那是从前的他啦。地狱归来,或许人就变了。哎,当初应该套套释天的话,好歹知道落仓大概多久能放出来啊。眼下只得干熬着等他。”
草甸今日像蒸在笼屉里,一丝风也没有。沤于草缝的热气时不时地往面上扑,鼻息里满是热气送来的土腥味。
既无风吟,何来草木相和。墓中人早也去了,再不能给我回应。
于是我的话便干巴巴地落入沉寂里。
即便如此,我仍是有许多话只能对着一座衣冠冢说。
“兄长,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刚走那几十年一想起你就好像扎针一样,疼得不行,好在这几年已经不会疼啦,想起一些事还能笑得出来。对释天也是这样,长久不见便觉得不见就不见罢,没什么。我倒不认为是自己心性冷,普罗众生应当都是如我这般。若谁还来与我说世上有所谓苦等一生、至死不渝的情爱,我决计不会信。”
“如此说来,你也不用挂心木木,她终有一日会如你所愿,把你忘掉。反正这么多年她从没来找过我,我也听你的话没去见她。不过她还住在你那座院里,我回回想去洒扫收拾,都见有炊烟与灯火,遂作罢。院子里那方花圃还在,花开的不比从前茂盛,但勉强看得过眼。待花枝枯败,通通烂成泥土,木木便是彻底将你忘了。且耐心等等,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一年的忌日,又这么冷冷清清地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每年的这一天被仙界奉为满愿节,庆祝恶神伏诛,天道公允。
这一日里,众仙饮酒作乐,起舞奏乐,共祭苍天,以报肃清天地之恩德。
而在他们眼中那位孤零零的六道神不过是势单力薄的纸糊天神,绝不可能有好下场。仙界与各界空前同心,日日筹谋诛神大计,同时也在等待西天佛祖拿出态度。
释天不许我参与大事,无非是担心我体内血誓发作。这些年我尝试了很多法子,始终无法将血誓解除,但已经能短暂地扼制。于是常想尽办法去打探仙界的动作,如今也知道了个大概。
释天没有来约束我。即便他来,我也不会服软。这世上再浓烈的情爱或是再真挚的亲缘都不该化成枷锁,把人结实地禁锢住,阻碍他们沿着自己认定的道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女君2240年
又是一年兄长忌日。
天不亮我就摆好祭品,将四下洒扫干净。
“兄长,今日我不能陪你太久,一会儿得去仙界大闹一场。这事我早就想干,先前有诸多顾忌,怕往你的声誉上雪上加霜,也怕激化仙与神的矛盾。如今我倒想开了,都是触了底的事情,哪还有更坏的余地?索性撕破脸面,他们偏要撞在今天这个日子上撕扯我的伤痛,那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酒壶里的酒还剩下一些,我仰头一饮而尽,将空酒杯对着空坟扬了扬。
“知道你不乐意我这么做,我先自罚一杯酒,你别生我的气。你是世外那超凡的神,我却难脱俗。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也该有人庇护,有人心疼,你说对吧?”
此时,天已透亮。
天宫里却灯火通明,橘红色光线在日头下显得喜气洋洋。
宫宴从昨日就开始准备,这会子美酒已分到了每一张桌上,佳肴还在炉灶里翻腾,空气里熏香的气味反被食物喷香盖住,闻得人食指大动。
我还是化作一只鹤,立在宫墙上,这里恰好能看见远处一座高大的祭台。祭天是满愿节的重头戏。仙界崇尚奢靡之风,祭台装饰得精致辉煌。
我吊着一颗哀悼的心,眼睁睁看众仙忙得热火朝天、欢喜雀跃。
身旁忽而有道声音响起来,我竟未能察觉有人靠近。
“你想要如何闹?”
语声温柔,隐隐透出刻意按捺的笑意。
记忆里的冷暖像一把捣碾的杵子来来回回在胸口翻搅。
高墙下仙侍步履匆匆,好似谁也没注意到立在墙头的人。
我的眼不自觉地望向苍岭峡谷的方向,却不愿回头看来人。
“你不必化作鹤儿。我施了法,他们看不见我们。”
我变化回来,转过身,低垂的目光凝在他衣衫的云纹上。
“落玉问杀神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