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拉过一把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刮擦发出尖锐的声音,贾君的脸抽动了一下。
“我刚刚可能目击了一件顶天的大事!”
“顶天的?大事?”贾君知道普罗很少用这种极端的词汇。
“我甚至不确定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
“啊?犯法啦?真是很大的事情了,我们要先报上警吗?”
“不不不——你听我说——”普罗尽可能把所有细节都讲给贾君听。
贾君这个重点捕获大师立刻抓住了几个要点,“诈骗!非法拘禁!投毒!制造□□!——这绝对是一宗复合型的大案要案!他们怎么不顺道再贩卖个堵品?”
普罗又补充了一个小要点,“而且他们还说什么‘人类’?难道他们不是人类吗?”
连乐观的贾君都嗅到了浓重的危险气息,他甚至都放下了手中的黄焖鸡,“朋友,我觉得你应该停止与这位童颜大爷的交往了,即便他不要这个编,你也不能被他拉下水,万一他在通过你洗钱呢?”
普罗也觉得一阵阵后怕,“可是——”
“咱别可是了,反正你钱也赚到了,情绪价值也获得了,趁现在对真相还一知半解,该及时收手了。”
“确实……”普罗沉思着低下了头。
贾君又端起了饭盒,“事来则应,过去不留——要不要来个定海神针?”
普罗抬头见贾君又夹起了那个金针菇,黄褐色的汤汁、蒸腾的白汽、浓郁的香味,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我必须得来一个。”
从此之后,普罗再也没踏进图书馆一步。徒书贯确实把书给他送到了宿舍楼下,但当时他去买金鱼饼了,贾君帮他接收了,并依照他的授意立刻转手当废纸卖了,那么多书就卖了一个金鱼饼的钱。
在接下来无所事事的一个月里,普罗和贾君一直在报复性旅游,因为他俩平时的课实在是太多了,每门课还都要配一门实验课,连周末都是课,相当于提前适应996了。
普罗还和施严试去徒步过一次,但施严试的计划做得太细了,搞得两个人都很紧张,掐点儿观光,计时吃饭,好像在参加一个军训活动。最后施严试还晒伤了,好的,普罗从此将他定义为一个科研搭子,而不是旅行伙伴。
在他们坐在一个大木桩上休息的时候,施严试向普罗透露他也会去上海,所以他们的恋爱关系可以继续存续,但他没告诉普罗他会去哪个学校,他说要定下来再说。这下普罗更踏实了,起码他不会陷入举目无亲的境地了。
除了旅游,普罗整个系都在报复性打牌,扑克、麻将、纸条贴满脸,到了半夜还能听见隔壁麻将撞击的声音。
普罗试图用这些既真实又正常的活动占满自己的大脑,不要再去想那个全身是血的人,以及愈发神秘的徒书贯。他虽然得到了钱、陪伴和自习室,但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甚至怀疑徒书贯透露的那一星半点儿个人信息也都是假的。
徒书贯到底是谁?他到底在做什么?是为了什么?
睡不着的夜晚,普罗平躺在床上,总是会不自觉想到这些问题。
离校的前一天对于每个学生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冲动集中爆发的时刻,是为期一生怀念学生时代的开端。
有些人可能会在这一天喝遍学校每一家奶茶店,有的人可能到学校旁的韩餐店吃辣鸡爪直到呕吐,还有人可能会约上洗澡搭子去公共浴室洗最后一个大澡。而普罗很想给徒书贯好好道个别,即便他是个法外狂徒,也不能抹杀他这一年来付出的所有好意。
普罗捋直了头发,准备出门去图书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又征求了一下贾君的建议。
贾君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啊?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反人性的人吗?我虽然建议你们别处了,但去说个拜拜无可厚非啊,毕竟你们处了那么长时间,下次见面可能就是什么校友四十周年返校活动了。”
一想到这个,普罗喉咙就有些发紧,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他沮丧地踱步穿过松树林,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无数次从这里经过,但从未怀着如此悲伤的心情。
他站在那扇大木门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振奋一点,他把眉毛使劲儿地往上挑了一下,又张了张嘴,确保自己不要笑得太紧绷,然后敲响了门。
“请进——”
跟以前一样,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声音,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普罗推开门,快速地瞥了眼整个房间,他的书桌已经撤掉了,办公室恢复了原来的旧格局,他吃惊地发现地毯上没有一丁点儿血渍的痕迹,肯定是非常专业的清洁人员才能如此彻底地根除它。
徒书贯看起来比上次更加心神不定,可能他的确遇到了麻烦事,“哦,你来啦,好久不见,最近玩儿的还开心吗?”
虽然徒书贯没有抱怨的意思,但普罗还是有些心虚,点了点头,“我明天就要离校了。”
“明天?”徒书贯吃了一惊,从桌后走了出来,“那你是来道别的喽?”
普罗艰难地又点了点头。
但徒书贯好像真的在为他高兴,“恭喜你顺利毕业了,祝你前程似锦!”
徒书贯伸出右手,普罗匆忙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徒书贯握住他的手掌,有力地上下一晃,然后就松开了手,没再有什么言语和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