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完全可以胜任——请问找哪一本书?”普罗站起身来。
“随你喜欢。”
“嗯?”普罗觉得这个工作更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徒书贯对他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普罗心里没底起来,有点想要拒绝这个工作,但这一次起码要圆满完成,所以他还是走到了书架旁。
他这才注意到那个木人字梯有多么的精致,扶手上雕满了纹饰,泛着油亮亮的美丽木色,他不确定自己要穿着鞋子踩在上面,还是脱了鞋子踩在上面。
烦死了,干脆就不要用它好了。
他沿着书架走了几步,看着双手可及的书脊,大脑一片空白,一本他熟悉的书进入视野,他迅速把这位老朋友抽了出来。
当他回过身时,发现徒书贯正礼貌而含蓄地观察着他,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书,“请问《理想国》可以吗?”
徒书贯立刻移开视线,假装看向窗外严格对称的广场、花坛与大喷泉,还有两个小人工湖,“那很好。”
普罗决定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因为那里离徒书贯太近了。他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站着大声读了起来,“苏格拉底:昨天,我跟阿里思同的儿子格劳孔一块儿来到比雷埃夫斯港,参加向女神的献祭,同时观看赛会……”
徒书贯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让他坐下或者其他什么,这让普罗松了口气。
普罗读着他熟悉的这些“理念”,渐渐镇定下来,心脏也跳得没有那么快了,这才发觉这间屋子实际上相当舒适——极其宜人的温度,微微的有些干燥,不过分明亮也不昏暗,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墨水和旧纸张的气味。
不知不觉他站得有点累了,交替换着两只脚支撑身体。
徒书贯显然注意到了,对着面前的扶手椅做了个“请”的手势。
普罗顺坡下驴坐了回去,清了清嗓子,继续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神了,嘴巴仍然机械性地读着,心里暗暗地思考这人为什么要提供这样一个离奇的兼职工作,是因为他眼睛有什么毛病吗?
普罗快速地瞥了一眼徒书贯的眼睛,他们坐得很近,普罗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深灰色的眼睛,当他把头转向窗子时,室外的光线照得那对眸子变成了淡素描般的浅灰色。
难道他得了青光眼?
普罗赶紧把视线收回,否则他下一句话就要接不上了。
不对,他刚才看过手表,视力应当很正常啊?
不过那也可能是什么无障碍手表,用震动或者盲文提示时间。
普罗还是毫无头绪,又看了他一眼。
毫无疑问,徒书贯很享受这一点午间读书时光,他很放松,很愉悦,那种舒适的情绪像空气中的气味一样弥漫到了普罗身上。
时间过得很快,半小时很快就到了,那只正装表又一次从徒书贯的袖筒中滑进滑出,普罗的视线正落在书页上,没能看见徒书贯到底怎么读的示数。
等普罗读完这一段,徒书贯打断了他:“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辛苦了。”
普罗有些茫然地从书后抬起头来,“好快啊。”
他站起身,忍回了伸一个懒腰的冲动,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将那本书放回原处,又按照书脊上的编码确认了两次。
“请问你收现金吗?”徒书贯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嗯?”普罗机警地把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正面对着徒书贯,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软皮夹,意识到他可能是要日结薪资,“怎样都可以。”
徒书贯抽出几张红色的,正好是他们之前约定的价钱,郑重地交给普罗,仿佛是对他劳动的最高认可。
普罗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接过来,接过来该放在哪里,用第一个指节不知所措地捏着它们,决定快点出去。
徒书贯把背包递给他,“天气这么热,又是中午,谢谢你能来。”
普罗接过背包,沉重的《药剂学》拉着他的手坠了一下,手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
徒书贯送他出门,普罗从他身边经过时,又抬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眼睛,满心疑惑地看着木门在他面前关上。
他走开了几步,想打开背包把手中突兀的现金夹进课本,张开手掌才发现手心有一个折得小小的红色块块,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天气这么热,又是中午,谢谢你能来”的答谢。
这个红块让本就不合常理的数额愈发离谱,如同是引诱他再来的诱饵。
他皱起眉心思索起来,低头看看手心里的方形印记,又看了一眼时间,慢慢地走出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