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那晚的拍卖会后,大晟首屈一指之拍卖重地玉镇榷场,突然着起了大火,数亩之地尽成火海。
熊熊烈焰,热浪翻滚,无人敢近。
地方县衙差役无从下手,还是凤帝在朝堂听闻此事后,忧心附近山林深受火海波及,忙调配京兵前往,尽数铲除附近树木,以防大火蔓延。
榷场的大火焚烧了两天两夜,终被一场暴雨熄灭,可那榷场,自此只剩一片焦土,令人咋舌。
此事很快在京城流传,有百姓提及,曾在十五那夜,看到了展翅翱翔的火凤凰,扑腾翅膀时,掉落了一片火羽,似就是那片火羽,焚烧了榷场。
许是上天不忍孽畜火炼人间,故而降下了一场暴雨。
流言愈演愈烈,最后,矛头竟竟直指凤帝。
有人说,凤帝乃丙火日生,携山下邪火降临人间;今年恰逢大林木年,木生火旺,乱象丛生。
民间流言四起,有人诬陷凤帝,亦有人挺身维护。其中一位名唤蔚静的娘子,以犀利之舌斥责百姓愚昧,为凤帝正名,一时声名鹊起。
不料数日后,蔚静前往栖霞寺祈福留宿,当夜寺中竟忽降异火,那火化作羽毛形状,来势汹汹,焚毁了大雄宝殿,还将蔚静所居客房烧成了焦土。
幸得寺中住持叩天求雨,方保全寺庙万全。
好巧不巧,栖霞寺亦建于山中,此事一出,凤帝为孽凤之说的言辞,愈发甚嚣尘上。
很快,镇守皇陵惨死的裴若淑为甲木日生人的消息,也传入了民间,有人担忧:凤女凤孙都能被凤帝克死;那普通甲乙木生人的百姓,焉有活路?
百姓无不惶恐,更有传言道:每至木年,必有灾祸,唯有寻得壬水日生的天命之人,方能破除魔咒,保全国泰民安。
不久,一首童谣传入皇城:“火凤违天命,焚山起祸端。天降壬水雨,方能正乾坤。”
于是,当日便有朝臣附和此诗:“为了天下安宁,应该马上找出这个壬水天命人,以此镇压陛下的邪火。”
此言大不敬。
所以话音一落,宣政殿针落可闻,百官之首的齐翁更是下意识转身望向诸臣,终在一众武将中,寻到了说出这番话的女人。
面对众人的注视,刁天晴似还在状况外,直至小凤帝的声音打破殿中死寂。
“邪火?”小凤帝的声音轻得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言此,更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古帝王皆承天命而临,携最正凤气,睥睨人间。可在刁爱卿眼里,朕竟与邪祟无异,还需镇压?那敢问刁爱卿,这壬水天命人该去哪找?找到后,又要如何镇压朕?”
刁天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脑门,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匍匐跪地,重重叩首:“臣乃武妇,性子莽撞,不似文臣那般能言善辩,若有冒犯陛下之处,纯属无心之失,还望陛下恕罪!”
宣政殿内再度陷入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刁天晴不敢抬头,膝盖下的冰冷刺骨,可她后背的衣服却已被冷汗浸湿。
过了许久,小凤帝那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朕在问你话,刁爱卿为何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朕如今问话,刁爱卿都不屑回了?”
刁天晴心中一紧,额上的冷汗如雨落下。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性子直率,头脑简单,适才只是一时口误,绝无半点不敬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裴源微微眯眼,几息沉吟,冷漠启唇:“既然是性子直率、头脑简单,朕也不必过分苛责……”
刁天晴紧绷的神经瞬间一松,还未来得及谢恩,便听小凤帝继续说道:“便当众绞了刁爱卿的舌头以儆效尤,免得谁下次再不小心‘口误’,丢了小命得不偿失!”
乌宛白当即高声喝道:“刑官上殿!”
刁天晴全身一僵,毫不犹豫地重重叩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刁天晴身为武将,可此时竟软弱无力,只能凭借本能向同僚求助。可那些平日里把酒言欢的姐妹们,此刻却皆是作壁上观,冷漠以对。
她只能手脚并用地朝着齐翁的方向爬去,狼狈不堪。
禁军动作利落,很快便行至殿中,将其压制。望着刑官手中的利刃,刁天晴瞳孔骤然紧缩,她拼命嘶吼:“齐翁救命!臣绝非有意,臣真的绝非有意!”
齐翁面色漠然,语气沉凝如山:“你说自己性子直率,头脑简单,那便该是一言一行皆出自本心,又何来口误一说?陛下乃天命凤女,得先帝亲传帝位,却被你称作需要镇压的“邪”物?此番大不敬言辞,将陛下置于何地?又将先帝置于何地?陛下仁慈,只绞了你的舌头,你还不速速谢恩?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有武将的英姿傲骨?”
刁天晴闻言自知难逃,瞬时泄了周身之力。随着刑官手起刀落,口舌鲜血喷涌,刁天晴彻底晕死过去。
裴源一脸嫌恶的看着殿中一切,终于忍无可忍:“这些荒诞不经的天灾异象,分明是有人包藏祸心,意图谋朝篡位!百姓无知以讹传讹便也罢了,你们一个个熟读圣贤,拿着朕的俸禄,不知为朕分忧,竟没入草包文盲之列?随波逐流,煽风点火,还拿此等谬论在宣政殿中扯些狗屁。朕养你们都不如养一群猪!”
看着殿中晕死的刁天晴,众臣方知凤帝今日动了大怒,自无人敢再出头胡言乱语,当即齐齐跪地叩首:“陛下息怒。”
凤帝懒得多言,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早朝不欢而散。
直至坐上御撵,裴源情绪依旧阴沉,面容更如腊月寒霜,冷漠如冰。
乌宛白不知如何安抚,只知裴源连书房都不愿踏入,径直回了紫宸殿。殿门紧闭须臾,乌宛白便隔着门板听到凤帝歇斯底里的怒吼,以及瓷器碎裂的声响。
彼时,殿中一片狼藉,桌案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殿中陈列的器物无一幸免,甚至连凤椅之后悬挂的舆图,也惨遭捶打,纸张被撕得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看着满地狼藉,裴源长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将心底深处的郁闷,全部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