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至,树木葱葱,遮风避日,好不清凉。
御撵缓缓落下,乌宛白一拂浮尘,携众宫侍退到远处,留下对峙的帝君三人。
随着陆长行的临近,庄与之早已径自起身,丹凤眸无比凛冽:“臣倒是不明白了,这宫门,君后、贵君出得,侧君也出得,偏到了臣这正君这儿,便是死路!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长行冷冷地扫了庄与之一眼:“德君的消息素来灵通,本宫早已领教。这后宫之中,德君的势力盘根错节,手眼通天,却始终无法触及宫门之外的天地。这足以说明,德君的能力终究有限。缘何怪的着陛下?”
庄与之丹凤眼愈发锐利,他胸膛起伏,微微仰起下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臣确实不该怪陛下,臣该怪君后、怪贵君、怪文侧君!你们一个个狐媚惑主,做小伏低,用尽手段勾引陛下,让陛下被你们迷惑得失了心智,一次次无视宫规、无视祖制,做事毫无分寸!”
陆长行怒呵:“放肆!”
庄与之眸色更冷,目光如利刃般直视陆长行,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和不屑:“臣父乃前朝君后之子,身份高贵,何惧放肆?”
“前朝君后?”陆长行怒极反笑,声音低沉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先前太女裴巧结党营私,触怒先帝,因而被废除太女之身。常氏君后教女无方,更被查到谋害后君、皇嗣,为先帝不容,因而被先帝褫夺封号,降为庶人。念及他生儿育女之功,得以回归本家,常氏不堪其辱,自缢而亡。此事天下皆知。一介庶人,竟还成了德君炫耀的资本,真是可笑至极!”
庄与之一时语塞,只恶狠狠盯着陆长行一脸不甘!
“既然禁足未让你吃住教训,本宫干脆予你个恩典也无妨,省得你每日歇斯底里,失了后君的风度!”
陆长行上前一步,目光如剑般直刺庄与之:“你想出宫不是?本宫准了!”
庄与之一愣,脸上露出忌惮之色:“什么意思?”
陆长行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怎么?出宫不是德君心愿吗?本宫如今准了,你又怕了?”
庄与之更加不解,下意识看向静坐在石桌旁的凤帝。凤帝单手托腮,眸光涣散,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两人的争吵恍若未闻。
陆长行见势又道:“本宫为后宫之主,自有权掌控后宫诸事。来人!”
解安匆匆而来,陆长行下令道:“送德君出宫!”
庄与之满眼震惊,甚至是不可置信:“你真要送我出宫?”
陆长行微微一笑,笑容里却透着冷意:“正是。德君既心系宫外,本宫便成全你。只是德君今日这般声势浩大,想必这出宫之事很快就会在京城传开。庄司礼与长殿下能养育出如此跋扈、不敬皇权、仗着出身肆意妄为的儿子,恐会遭全城百姓嘲笑。但这与德君无关,如何应对是庄司礼与长殿下的事儿。德君只管我行我素,不必担忧。”
庄与之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
陆长行打断他的话,语气决绝:“无需多言,解安,速办此事。”
庄与之脸色难看至极,愤愤看了陆长行良久,转身拂袖而去。
嘈杂顿散,周遭只剩平静,微风拂过树冠簌簌作响,陆长行也已缓步行至了凤帝面前,顺手将藏在她发中的落叶捏出,置在石案上。
“德君刚刚说……”裴源也已回过神,抬眸一脸疑惑道:“朕‘又’记忆有失?难道,朕之前也失去过记忆吗?”
陆长行立于她身前,凤帝仰首,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中,女子的面容显得清丽无俦。琼鼻挺直,朱唇诱人。他心底忽而生出几分冲动,欲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后用拇指轻抚她的唇瓣,触感定然柔软。可他终究强忍心头躁动,反而屈膝蹲至她的身前,收敛起方才与庄与之对峙时的冷冽气势,转而变得温润如玉。
“陛下脑中所植蛊虫躁动时,时而会令陛下头疾发作,时而会令陛下遗忘往昔,这是必然的影响。陛下素来聪慧绝伦,又善疑多察,过往每一次在记忆尽失前,皆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臣信,此次亦然。陛下无需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