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姜亿会因为借出去的摘抄本变成掉页的“残次品”而大发雷霆,尽管胡亦枫每天都怨天怨地,求神拜佛却不愿意多做一张试卷,尽管小组每个人都备受毒舌徐凯的鞭笞,又尽管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排挤”组里的“毒舌妇”。
林嘉华问徐凯化学老师上课讲的方程式怎么配,徐凯眉头一皱:“没听懂?你刚刚上课是在做梦?”
记仇的林嘉华会偷偷把他球鞋鞋带绑在桌脚,看着他解鞋带逐渐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我擦,你还打死结”,心里说不出的爽快。
考试临时抱佛脚的胡亦枫总会收到同桌不留情面的亲切问候:“天资愚钝到你这种程度,佛祖见了你都得关上门。”
所以徐凯的背后总会出现了类似于“检验合格”、“五毛一斤”的纸条。
胡亦枫也喜欢漫画,偶尔上晚自习时,翻开他空白的卷子,就能发现底下藏着的《知音漫客》,那时自《斗罗大陆》退出连载后,姜亿再也没买过的漫画刊物。
胡亦枫问姜亿:“你喜欢看什么漫画?”面对很多年来都会听到的类似的问题。
女孩的眼眨了眨,回:“《斗罗大陆》。”
十一岁的姜亿,喜欢《偷星九月天》胜过《斗罗大陆》,而十六岁的姜亿,只喜欢《斗罗》,再看《偷星》,无关喜欢,只是情怀。
偷星的境界太高,它讲究大爱,崇尚救世的英雄,而斗罗,却为自私的小爱义无反顾地与世界对抗。普渡众生过于虚无缥缈,偏爱才显得诚恳真切。
这样想着,姜亿终于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有了几分坠入凡尘的意思。
上高中以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看漫画了。那一个个故事的主角,背负拯救世界使命的普通人,怀揣梦想成长前行的女孩,在异世界冒险的热血少年,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无人问津。
姜妈妈禁止她看漫画书,禁止她看课外书,甚至管控她的社交活动,苦口婆心阻止她外出。姜妈妈对上了高中的姜亿没有任何家务上的要求,只希望姜亿能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她对姜亿温声细语,生怕惊扰了她的神经,可是这都仅仅存在于姜亿表现优异的时刻。
成绩一旦下降,就会迎来一系列爱的鞭策,冷漠的神色,和无休无止的抱怨。
“每天什么都不用干,让你考个好分数,很难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要你有什么用?”
长大后的姜亿麻痹自己,尽管还是会被这些尖锐的话语刺伤,却不再觉得委屈。
她背过身,不去听不去看,也不再期望从他们身上得到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慢慢地,连迟钝的姜妈妈都清楚感知到了她和女儿之间的隔阂。面对彼此时,越来越不自然的神情,越来越说不出口的话,即使是必要的对话,也变得越来越简短。
姜亿看着爸爸妈妈欲言又止,和尴尬的小动作,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快活,和悲哀。曾经对她的感情不屑一顾的他们,在意识到和女儿的疏远后,企图三言两语重新拉近彼此的距离,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然而这种企图修复关系的表现,也仅仅维持了很短很短的时间。经过一两次试探,父母示好的态度很快演变成生气和失望,觉得女儿不懂事,不尊重大人。
“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对你爸妈的?你个白眼狼。”
这就是每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所谓的和她最亲近的人,说出来的话。
姜亿是一个记忆力很不好的人。数学物理化学尚且还能靠理解融会贯通,但语文知识考验记忆力,看过三遍的成语她依旧记不住释义,文言词义看了就忘,初高中古诗文默写加起来一共七十七篇,即使背得滚瓜烂熟也依然会想不起“塞上燕脂凝夜紫”的燕到底是烟还是什么。
明明花了那么多的时间背诵,却还是会在那些刁钻的字眼上出错,如此反复,那仅八分的古诗词默写成功让姜亿自暴自弃。
然而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在语文老师的眼中是不用脑子的送分题,考试前,语文老师总是给三班的同学打预防针:“古诗词背诵这八分你们怎么也得拿下吧,死记硬背完全不用靠脑子的事情,要是在这给我丢分了,我饶不了你们。”
“错一句,给我抄五十遍啊。”
考完试,新鲜出炉的答题卡就夹在语文老师的腋下,他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让我看看,这次考试谁的古诗词背诵没得满分。”
翻卷子的声音伴随着阴冷的笑声:“呵呵,姜亿,徐凯,你们两个老油条,一个班级第三一个班级第十,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上点心,就是跟我的古诗词背诵过不去了是吧?”
姜亿在全班的哄笑声中吸了吸鼻子,左手有些不自然地摸着自己的侧颈。
小时候在公园散步,姜亿总是不走寻常路,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沿着崎岖不平的石子路走。
这种行为在妈妈眼里纯粹就是脑子有坑:“好好的路不走,你为什么非要走那呢?那都是石头,还把你的鞋子弄得脏兮兮的,你图什么?”
听话走回来的姜亿,没到一分钟,又情不自禁地往路边走。忍无可忍的姜妈妈最好还是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人拽回了大路上。
姜亿发现自己的骨子里有一股很欠收拾的叛逆,别人叫她往东,她偏要往西,别人叫她往西,哎,她偏要往东。所以在老师极力的劝说下,姜亿愈是坚定了自甘堕落的决心。
因此,在大家普遍能得满分的古诗词上,徐凯和姜亿因为一个态度不端,一个心术不正,总是要丢那么几分。所以,他们自然而然成了老师眼中两根死性不改的老油条。
月考考完,在古诗词背诵上失分的同学都被老师一个一个揪出来罚抄,姜亿的古诗词背诵错了三句,罚抄一百五十遍,徐凯错了两句,罚抄一百遍。
抄完五十遍的徐凯,手已经酸痛异常,他踹了踹前面的凳子寻求安慰:“姜亿,抄多少遍了?”
刚刚还怨气冲天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奋笔疾书的姜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烦我。”
徐凯直起身子倾身向前,姜亿的本子上黑色的笔记密密麻麻,目测抄了不超过三十遍,徐凯心满意足地坐回座位,嗯,没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