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又宜还在高声嚷道:“大家来瞧一瞧哎~~~”
一道略微细,也略微甜的声音加入了,二人声音一亮一甜,仿佛琴瑟合奏,越来越坚定,也越来越昂扬。
原本得意洋洋的尚店主见此情景,脸垮下来,从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声。
特惠活动颇具成效,店中虽然没有恢复鼎盛壮景,但至少不再日渐稀少。乘月正在干劲十足地擦拭桌椅,为晚间客人做准备。
“请问,施店主在吗?”
乘月闻声回首,只见有着一张亲切圆圆脸的娘子正在左右打量店内陈设。竟然是中秋夜的那位娘子。
乘月连忙迎上前:“是许娘子吗?您稍等,我去唤又宜。”
许娘子见到乘月,也堆起笑意:“小娘子生得可真美啊。”
乘月抿嘴一笑:“姐姐唤我乘月便可。”
她提高音量:“又宜,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施又宜应声而出,见到许娘子,更是喜出望外:“许姐姐!”
许娘子有些不好意思:“近来正巧有事,耽搁几日才来寻你。”
施又宜亲手给她倒杯茶:“你我之间哪用如此客气。”
三人齐齐寻了张空桌坐下。两人许久没见,可仿佛就像昨日才分别,半点生分都没有。
许娘子问道:“你投奔的亲戚竟然在金陵?”
施又宜不好意思道:“那时是骗你们的。”
她将自己当时心灰意冷,投江自尽,幸而未死,后随镖局游走四方之事讲了一遍,听得许娘子忍不住红了眼眶:“怪我怪我,当时怎么就心那么大留你一个人呆着,我们就应该多陪陪你,幸好啊。”
乘月从前虽然断断续续知晓这些过往,可现下听来,仍旧是感慨不已。一个女子胆敢四处行走,需要多大勇气。
许娘子仔细端详她:“人还是那么瘦,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嘴唇苍白。”
施又宜一弯胳膊:“许姐姐,别瞧我瘦,结实着呢,我一手能拧断一个汉子的胳膊。”
许娘子当然不信,乘月连忙替施又宜证明,将暴打浪荡子的壮举描绘一遍,三人嘻嘻哈哈笑坐一团。
施又宜问道:“许姐姐如何到金陵来了?明月楼的大家伙们怎么样了? ”
许娘子一一答道:“小蝶升了厨娘,家中也给她定好亲事,她夫家开绸缎铺子的,生意不错。我他官人见过一回,对小蝶很好。刘掌柜照样耀武扬威,不过可能怕有人步施又宜后尘,骂人的时候还是收敛了不少。”
至于自己……
许娘子语调平平,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和离了,和我爹娘女儿一起来金陵讨生活。”
施又宜有些呆呆的:“怎么会?”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新入明月楼的时候,许娘子的女儿才几个月,她也时常提起自己的丈夫,丈夫会给她买新衣,丈夫会哄女儿睡觉……那时她的表情是轻盈的,灿烂的。
一晃已经八年过去了。她看着许娘子,觉得好像哪里都没变,可是……
她想把这些话咽下肚,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我记得那时候,明明很好的……”
乘月神色一黯,眼神中流露出惋惜之意。她虽然初识许娘子,可无论是听施又宜的描述,还是这片刻的接触,都让她觉得许娘子是个极好的人,好人为何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许娘子与乘月视线相对,便立刻挑过头去:“别这样看我。”
或许是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又或许许娘子早已心碎,总之,她仿佛在讲旁人的事情。
“你也知道那几年生意不大好,我前夫的铺子也开不下去了,他还买了劳什子钱庄的“聚宝盆”,说是每年都有高额花红。可是只拿了一次,那钱庄老板便卷钱跑路了。血本无归。他后悔不已,时常在家赌咒咒骂,可就是提不起精神重新去找一份工。”
“再后来,我发现他……染上了赌瘾。”
赌徒的心,可笑,赌徒哪里还有心。十赌九输,家中的东西越当越多,挣钱的重担全落在徐娘子肩上。
“愿意同我和离,是他最后的良心。后来他又上门纠缠几次,找我借钱,我不肯,他竟然想抢走女儿威胁我。”
提到女儿,许娘子的声音终于略微颤抖起来。眼见沐城呆不安稳了,她与自己父母合计之后,一家人便咬咬牙来了金陵找找新的差事。
几经辗转,许娘子到了一户富商府上当厨娘,主家虽有些许苛刻,但工钱还算合意。一家人租住在富商府邸不远的杨柳巷,许父许母在家中帮她照看女儿,顺便也做些浆洗修理的活计,一家人都是勤劳能干的,竟也将日子过的不比在沐城时候差。
施又宜心中五味杂陈,许娘子却反过来安慰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瞧你这里就很好,窗明几净,人气也旺。哎呀,真难想象,当年我捡的小丫头,现在也当家做主啦。”
施又宜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冲许娘子弯眉一笑。许姐姐永远是一副乐观又充满干劲的模样,也让她精神为之一振,不必再言苦。
“许姐姐,难得来一次,必须要尝尝我的手艺。”
施又宜兔子一般窜进后厨,半分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许娘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