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查出来又能怎么样?他以为港口黑手党是罗德岛安全屋?
“嘁,还是一模一样地护短,从一开始就这样。”太宰治把双手交叠在脑后,“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彼此友好相处不行吗?”
他雾蒙蒙的笑意简直要从眼里流淌出来。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太宰君,不要偷换概念。”
“……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冻死在那里。”
“哎呀哎呀好凶,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对着你的同伴露出爪子乱挠?”
霜星冲他露出大半眼白,“麻烦你扪心自问,这话有没有说服力。……你似乎也没有把我当作同伴吧。”
“原来没有吗??!”太宰治大惊小怪的声音一惊一乍地传来。
“我的确信任你,太宰君,但请你问问自己……你的心中是否能够容得下同伴这个词的重量。”
“而至于你有没有给予我同等分量的信任……我无所谓。因为凡事都没有绝对公正平等的回报这一说,人类的感情也是。”霜星把地上呆坐着的芥川龙之介像拔萝卜一样拎起来,让他在地上站稳当了,拍拍一身狼狈的灰土。
“你应该把我说的话当作一句戏言,毕竟你是森先生的得力助手,不用在意我的看法。”
霜星不起波澜地望向不再说话的太宰治,瞳仁仿佛两弯水银,是个苍白的雪捏的人造物。
“大可去和首领报告我的所作所为,让他亲自来拷问我,但源石天灾和感染者,是你们无法想象也从未触及过的黑暗面。”
“至于你试图窥探的那些过去的事和出现在这里的人…请斟酌好了再动手。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感到冒犯,然后冲某些人发脾气。”
“真是的,又开始了。”太宰治抱起胳膊,“塔露拉知道你这么能言善辩吗?”
“不必用他来压我,你还不了解整合运动和感染者们的领袖是什么样子。”
霜星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面上冷冰冰。“所以太宰大人现在可以离开了吗?……闹这么一出,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引路人还是得教后辈一点黑手党守则了。”
“啊呀……在吵架吗?”
尾崎红叶拢着袖子,笑眯眯地出现在仓库门口,“最好不是在吵架哦?”
霜星下意识把脊背挺得更直,压低了一点声音,从善如流地回答女子的问话,“没有啊红叶老师。”
“我们在聊天。”太宰治哼着的怪异小调戛然而止,他把头扭向一边,“啊是啦是啦,在聊天。”
……口风转得真快啊太宰治。霜星差点没压住揍他的冲动,向着芥川龙之介抬了抬眼睛,“走吧。”趁着尾崎红叶在这里压场,先跑为敬,他可不想再和太宰治玩什么文字游戏。
芥川龙之介悄悄挪了几步,面色凝重地站在霜星身后,假装自己是一个不存在的蘑菇,或者其他东西。霜星的脚步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回荡,显得万籁俱寂,一切都淹没在楼梯间冷白的灯光里,毫无生气。
“……芥川。”
“啊,在!”芥川慌慌张张地应话,他有些局促地穿梭在促狭的空间里。
“……”霜星沉默地斟酌了半天,“我现在要带你去找梅菲斯特,他说话可能有点,呃,有点像太宰治。”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比方,才用一个人去比喻另一个人,但的确如此,一样生来就会噎人,对着自己讨厌的人见台拆台,脑子利索着呢。卡壳了半天,他还想说点其他的,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霜星知道自己不是很会安慰人,甚至很难言说自己的心脏里是不是还有能被称之为「温柔」的部分在,在雪原上摸爬滚打的十几年,让他摇一摇都会发出冰块的碰撞声。
甚至在横滨的气候里呆了这么久,这种特质也让他从骨头里向外渗着森森的寒气,无法融化,也匀不出来多余的热量。
霜星之前看着那个钢铁铸的高大的背影,从一开始叫他父亲,到最后的老顽固。乌萨斯语里这两个词都像一块冰,翻来覆去吞食着仅存的温度。
“霜星先生,……我……”
没想到芥川比他还支支吾吾。
“我没有资格责备你,芥川……因为是我把你引到这里来的。”
霜星不回头,只顾着向前走。
“但我和小银这样才能活下来……”
“的确,不来这里,你大概率活不下去,但也有另外的方式可以活得很好,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
“我不把自己看作给予你救赎,或者是生之希望的人。你恰好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您的确救了我。”
“救赎从来不是别人给的,你倒可以把它看作一个机会。”
“芥川龙之介,你要自己救自己。不因他人的注视而奔跑,不因他人的诋毁而停滞不前,小银也是这样。”
“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你只要……为了自己活着而活。”
芥川龙之介眨了几下眼,那里慢慢地漫上了迷茫的神色。他的眼睛漆黑,这种神色就显得尤为清晰和突出。
“可我还没有到您能认可我的地步——”
“我的认可,从见到你那天,你就得到了。”霜星转过身,衣角在空中锋利地一划,他的虹膜蒙上一层浅淡的灯光,如海潮一般晦暗不清地涌动着。
“你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的心,你的初衷,你为之战斗的目标,我认同了。”
“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从一开始就拥有我的认可,并不需要特意去追寻什么。至于太宰治……你平时注意着他点就行。”
简单说就是躲着他。
“……我明白了。”
芥川龙之介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心脏那里塞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复杂的,难言的,却微微地散发着热度。
险些被弄丢的……初衷吗。
霜星停在了一扇看上去和其他屋子差不多的房门前,“希望不要又被派到哪里去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
他曲起指节叩了叩门。
打开门的不是梅菲斯特或者抱着弩的浮士德,而是顶着一头乱毛的的重力使,手里还捏着圆珠笔,一副被逼着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凌乱表情。
“啊,你来得正好。”
“……您收收神通,笔快裂了。”
“哎呀别管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