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和他谈过。…叶利安纳。”
塔露拉的眼睛慢慢地,随着这一声唤而笼罩上一层愧色。……愧疚?霜星愣住了,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但的确是那样。高傲的,无坚不摧的神情如同冰墙一般轰然倒塌,露出正在汩汩融化的内里,冰冷的水流扑灭了火。
“是我自己要来的。”
塔露拉喃喃道。
“你的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地注视着我吗?”尾调上扬,他细微得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在空中的,是一个问句。
“你是从雪里来的……你不应该,不应该……”
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塔露拉只是合上了眼睛,用手臂虚虚地环住了霜星的肩膀,然后低下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这样的句子在霜星舌尖上来回打转,最终被生生地咽了下去,他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
…
被布料包裹的手指无奈地抽动几下,马上就要凝固的寒气四散消失。霜星最终深深地,很深很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眼前落了几绺塔露拉的灰色头发,一晃一晃搞得他眼睛发痒。
“……笨蛋,是真不怕我把你冻在这里。”
他很不适应地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德拉克的背。“真能装,这一幅公爵架势和官腔…,你在其他人面前也这样吗?”
“……没有。”塔露拉的声音像闷在雪下面一样闷闷的。
“接下来是什么?要我像哄安菲萨希那样哄你?给乖孩子唱摇篮曲?”霜星保持着向上仰头的动作,浑身僵硬地动了动脖子。
“……你知道我在来找你之前做了什么吗。”
“你那个黑衣服同伙不知道用哪种渠道链接上了罗德岛安全屋的电台,吊儿郎当地指名道姓问博士,认不认识一个叫塔露拉的人。”
霜星的瞳孔缩紧了。
“你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黑手党,尤其是和作为敌人的太宰治。”
“他说他监视一伙感染者雇佣兵很久了,想和整合运动达成合作关系……疑惑之余,我同意了,让柳德米拉跟着,在你的袋子里放了照片。”
“双方的条件是什么。……黑手党干部和闲杂势力合作的条件。”
“这个保密。他知道些什么,抛出的条件足够有诚意。那家伙很精明…很大胆,他知道我在找你,所以大几率他暂时不会向你的顶头上司打小报告的。”
“两个笨蛋……太危险了。蹊跷。”
“越危险的地方才越有机会。”
“所以你就这么病急乱投医地和他达成合作关系,把我划进你的计划里了?”
“…叶利安纳,伊诺,萨沙,安菲萨希……我为了同伴。天灾之下我们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但人祸是可以改变的…你不也是这么做的?那个黑衣服小子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这些年的事。”
“……往昔已经尘封,不用再提,塔露拉。”
“但无论往事如何,这一次我想让你…你们活下来。乌萨斯的孩子……就算死,也不要死在没有雪的地方。时间太长了,叶利安纳,……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
“…真希望……真希望你身上没有长着这些石头。”
塔露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霜星看不见他的眼睛。
“那个家伙叫太宰治,对吧?他提出的要求是……打乱后黑手党首领对于mimic领头人的一系列清剿任务,前提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想让黑手党燃起来,是这么说的…我听明白了,他想救一个人,参加那个任务的人。”
“……这是重要情报,你怎么知道的?”
“我相信柳德米拉。棋盘已经铺开了,这是第一步棋……。”
“我听懂了。但我不是玩偶,你抱够了吧公爵?”
“我很高兴。”
……?
塔露拉的声音有点抖,但压得很低,正好让他们两个都能听见。“虽然现在说这样的话很奇怪。”
“……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不是还活着,塔露拉。我死过一次。”
“……是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这么。”
“我不一样了。”
霜星突兀出声,同时阴霾阴沉地笼罩了他的眼睛。
“我和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为了感染者奋斗的卡特斯不一样了。在这里醒过来之后,…我失去了为之奔跑的理由。”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忘记了所有人,抛掉了自己的过去,我把你,他们,全都忘记了。”
“你现在还能和我这么说话,说明你又捡起来了。”
“捡起来,捡起来了……可灵魂呢。为了活下去,为了梅菲斯特他们能活下去,成了干部。”
“塔露拉,这里的法则改变了我。它说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死,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不断地讨伐自己,然后却沾上更多人的血,然后不断地懊悔,陷入死循环……”
“你要找的是之前那个能与你同行的霜星。”
“对我来说你一直是你……你一直和我一起行走在世界上。”塔露拉把胳膊收紧了一些。
“豁出性命救下阿丽娜的,和敌人战斗的,霜星就是霜星,叶利安纳就是叶利安纳。”
“之前是你和我一起反抗所有人的命运……现在,让我带你从你的命运里逃开。”
“喘口气吧,霜星。”
霜星皱起眉头,陷入了某种难言的沉默中,周围的寂静咔嚓咔嚓地结了冰。
乱掉了,所有事都乱掉了,世界线构成的伦敦桥,轰然倒塌。
“……吵死了,你刚刚还差点把我点着了。”
“啊…对不起,一下子没收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