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眼神冷冽,开口道:“查——他生前最后三个月所接之工,谁交令、谁出银、谁来取玉,一件不落。”
徐衍轻声道:“还有——既然此玉为旧贡玉改造,入赵煜晨手中,绝非偶然。”
“或许,这便是先帝留给他的……一纸无字之诏。”
沈瑾瑜缓缓握紧玉令,玉纹冰冷,锋芒未现,却仿佛早已刺入骨血。
这一物,若真藏着先帝密意——那它不仅关乎赵煜晨生死,更可能牵出朝中最隐秘的一段旧案。
而她自己,也已踏入局中,再无回头可能。
——
夜深已过丑时,乾清宫南侧角门悄然开启,一道黑影掠入内苑,动作迅捷无声。
沈瑾瑜披着墨色夜行衣,足下套软底鹿皮靴,避开巡夜内侍与暗哨,熟门熟路地穿过曲廊,直入御书房后殿。
今日她在赵煜晨身上发现那枚西域纹玉,心中已有猜测。徐衍太傅虽已着人调阅贡玉册目,但她知有些旧账,从不在正档之中。若要追查源头,唯有一地可查——皇宫旧密库。
此处隶属内廷机密司,早年由先帝亲设,多藏废弃奏折、无主贡品与未上报密令。自皇帝卧病以来,已数年未启。
一盏油灯照明之下,她以特制铜匙拨开密库门锁,厚重木门发出轻响。
空气中有陈年纸墨的潮腐气息。库中共七排高柜,两旁壁架上满是旧档残卷,皆覆防尘布帛。沈瑾瑜将门半掩,轻步入内。
她并未急于翻找,而是沿着木柜边缘缓行,一一比照标牌。目光最终停在第三柜——“永平三年-贡目杂存”。
她拉出柜中横格,一卷卷贡册整齐码放,表签早已泛黄。她翻到“秋贡·西南道”册页,小心摊开,眼中寒芒微闪。
果然记载有“青灰玉一百三十六枚,出自回鹘银川部,工匠费兰亲制”。再细查下册,却未见这些玉入宫造录的流向,反而以一句“暂封内库,待旨再用”结尾,便无后续。
她蹙眉,又检查左右柜格,直到最下层,有一处木板边缘显露细缝。她试着按压,木板松动,一枚寸许厚的密盒应声而出。
密盒上封蜡尚在,边角有“机密”朱印,显然未经他人动手。
她沉住气,小心揭开封蜡,盒盖“咔哒”一声弹开,一阵暗香扑鼻而出。里面不是玉,而是一枚薄如蝉翼的信纸,已断为三截,纸面隐有焦痕。
她将其取出摊平,用袖中酒精火小心烘照。光下只见纸上字迹奇异,非通行楷隶,而是某种交错古体,偏旁诡谲,点画凌乱。
宁迟教她辨过军中暗语,她粗略认出其中部分乃是“七子书”用语,一种早年监察司内线间传的古密码,唯极少数人知解。
而在残缺字迹之中,有几个词赫然清晰浮现——“七子”“玉令”“逆骨”“三司谋”。
她眼神一震,低声道:“原来……此玉,竟与七子旧案有关。”
更令她心惊的,是角落一行微刻的落款字迹:“癸巳·夜·嶺馆。”
嶺馆乃是先帝亲设私殿,除皇帝与太傅外旁人不得入。她心中隐有不详之感,尚未细想,门外忽传轻响。
沈瑾瑜手势一紧,瞬间收起密信藏入衣内,脚步移至门边,贴耳静听。
外头风声微动,并无脚步,但她感知异常——有眼线未撤。
她没再久留,重新合柜复位,熄灯后推门离去,沿原路折返。
临出宫墙时,她回望皇城高檐,目光沉冷。
她知,这一枚碎信,掀开的绝不止旧年废玉,而是那段早被皇帝封存的秘史。若七子案牵出赵煜晨所持玉令,再结合今夜突发的诡变,她此刻所持的,恐怕不只是证物,而是决定继位之争走向的钥匙。
她步履愈发加快,袖中紧握着那枚碎纸,掌心微凉,却无一丝迟疑。
——
密信碎片展开的瞬间,徐衍眼中的光仿佛骤然收敛。
他本持着冷静接过信纸,指尖触及那熟悉的薄料时,眉峰已不自觉蹙起。烛火映在纸上,残缺字句间,隐约映出“七子”“逆骨”“玉信”几个模糊却如烙印般的字迹。他瞳孔一紧,呼吸一滞,竟是骤然坐下,拂袖将碎纸一寸寸摊平,反复摩挲着边缘断痕,神色变得愈发沉沉。
“太傅?”沈瑾瑜觉察异状,轻声唤道。
徐衍却仿若未闻,目光仍停在那行隐晦的墨字上,良久方低声吐出一句:“……竟还留下了它。”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难掩的颤意。过了一瞬,他方抬眸看向沈瑾瑜,缓缓开口:“此信……出自当年七子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