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日趋白热,沈瑾瑜却心知,真正关键之人未曾露面。归尘的身份,仍如迷雾中利刃,若不速破,京局恐不稳。她伏案而思,抬手唤人:
“将李昊所供三人密号重新列目,调案核对所有青字号来往信函,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
京城春意正浓,御街两侧杨柳抽新,翠影垂垂掠过肩头,惹得百姓笑语盈盈。可紫宸殿前,春光却被彻底隔绝。殿门紧闭,气氛压抑,守卫持戈而立,连鸟雀都避之不及。
内宫传出消息:陛下旧疾复发,需静养调理。太医院的诊断却讳莫如深,几番更换脉案和药方,众太医低眉顺眼,无人敢明言病因,更无人敢擅自断病。
沈瑾瑜站在丹陛之下,望着宫门深处,眼底沉着一层未褪的寒霜。她比谁都清楚,这“旧疾”来得不寻常。
朝堂随之动荡。
皇帝病中不理政务,肃王便悄然动作。他频频走动,暗中联络几位朝中资深老臣,左都御史赵文辉、兵部尚书李济川、礼部侍郎徐宏彦皆在其列。几人夜入王府密议,言谈中已有“新储”之谋。
果不其然,三日后,几道密折陆续递入密阁,皆署名谨慎,却字字逼人。
“国不可一日无主。”
“太子年少识浅,恐难胜大任。”
“以社稷为重,望陛下早定人主。”
沈瑾瑜接过一封折子,手指在纸缘略一停顿,随即展开。淡墨之下,是几个老臣的亲笔落款,她的目光在上头掠过,神色未变,指尖却已轻轻一紧。
她将信纸一一收好,唇角缓缓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次日申时,密阁议事厅中,气氛沉静得令人发闷。十余名重臣围坐长案,几道视线有意无意地掠过太子所坐位置,目光隐隐带着试探与轻蔑。
沈瑾瑜步履从容,身披墨青袍服,神情温和。她行至案前停下,目光环顾众人,语气平静:“诸位所呈,皆称忧国忧民,本宫感激在心。”
众人神色不变,有人轻咳,有人垂首应诺。
她话锋一转,淡然道:“只是本宫近日闲暇,偶翻密库旧卷,却发现几位大人的履历中,竟有许多疏漏与疑点,实令人费解。”
言罢,她将手中一叠文书重重摊开,纸页翻飞,回响清晰。
赵文辉面色顿变,坐姿僵硬:“太子此言,莫非是意欲将旧事翻出重审?”
“旧事若未了,怎算已过?”沈瑾瑜抬眸,视线直指对方,“朝堂要清,何时都不晚。”
她抬手,拈出几封证据,其上细致记载李济川任南郡兵曹时纵容粮商侵吞军粮,受贿五百金锭之事;又列出赵文辉三年前受建南王重金引荐子弟入朝之案,早年稽核时便有风声,只是被压下未查;至于徐宏彦,更有人证指其资助过一名青龙营逃犯之亲属入京,隐居西山。
“这些证据,从何而来?”徐宏彦脱口而出,神情警惕。
沈瑾瑜垂眸一笑,将手中信函轻轻一摊:“自然是你们自己留下的旧账。纸能包火吗?”
几人一时无言。赵文辉咬牙,目光愈发阴鸷;李济川则额上微汗,不敢作声。
四周一阵窸窣响动,密阁几名中立官员交换眼色,开始低声议论,声音虽轻,却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沈瑾瑜静静站在主位,袖中手指轻敲,神情一派从容。
议事一刻钟便告结束,无人再提“立新储”一事。众臣沉默而退,神情各异。
两日后,京中私语渐起——太子翻旧账,揭三臣之丑,肃王倚仗的重臣尽皆哑口,朝堂之争,风向突变。
沈瑾瑜坐在东宫书房,翻阅奏折时,赵煜晨送来急信,说边境连战连捷,然敌军调度迅速,行军规律竟与大靖部署一致,疑有细作。
“信使途中失踪,马匹倒毙山涧,尸首未见。”赵煜晨的字迹略显仓促,显然在战间抽隙亲笔写下,“恐青龙余孽尚在。”
沈瑾瑜收信后眉目沉敛,半晌未语。她缓缓站起身,手指按住信封,语气冷硬:“若真有青龙营余孽潜藏京中,便是与我沈瑾瑜夺国之敌。”
“传令,调密司、御前影卫,暗中彻查。”她抬眼望向外头初现夜色的天际,声音低沉:“此事,我要亲自查。”
她心知肃王之局远未结束。皇帝卧榻不起,太医绕口藏言,密折纷至沓来,外有青龙营残脉未除,内有朝臣倒戈犹疑——这场博弈,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