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巧合。” 沈景明后退半步,袍角蹭到身后烛台。火苗晃动间,他脸上明暗交错,仍维持着温和笑意,“你太焦急了,阿瑜。” 他伸手似要触碰对方肩头,却在半空僵住,“当年你生病,是我日夜守着你;你初入东宫,是我递信托人教你兵书……”
沈瑾瑜睫毛猛地颤动,记忆中兄长守在病榻前削苹果的模样与眼前人重叠。她捏紧袖中密信,指甲在羊皮纸上掐出月牙形褶皱,突然冷笑出声:“你守着我,是怕我活下来碍你太子之位;教我兵书,是让你未来掌我兵权更得心应手。” 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狰狞疤痕,“这道箭伤,也是你‘兄妹情深’的算计?”
沈景明眼中温和尽褪,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你不识好歹。”
“我识,是你面前这密信,字字句句,识得比我更真。” 沈瑾瑜将沾血的信纸甩在对方胸口,转身时发间玉簪已换成短刃,“搜其内宅、藏柜,尤其近年往来函札,不得有失。”
内宅搜查声此起彼伏时,一名亲卫突然疾步而来,甲胄相撞发出刺耳声响:“殿下,西南偏院,有一老妇藏匿于柴房,拒不肯出!”
沈瑾瑜握刃的手骤然收紧,刃尖刺破掌心却浑然不觉:“带来。”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亲卫押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踏入厅内。
老妇衣着褴褛,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皱巴巴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却仍梗着脖子,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当她一眼认出端坐在主位的沈瑾瑜,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慌忙低下头,鬓角的白发随着微颤的身躯轻轻晃动。
“你是谁?为何藏于沈府?” 沈瑾瑜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目光如炬地审视着老妇。
老妇喉结滚动两下,干裂的嘴唇翕动:“奴…… 奴不过是打杂的老妇。” 说话时,她眼神游移不定,时不时偷瞄沈瑾瑜的脸色,声音发颤,尾音都在打哆嗦。
沈瑾瑜起身走近,盯着老妇布满沟壑的双手,尤其是那指尖磨出的厚厚茧子。她突然冷笑一声,语调带着刺骨的寒意:“柴房中无柴,炉中有煤灰,你是伺候人的?还是伺候信件密语的?” 话音落下,伸手猛地拽住老妇的衣袖,用力一抖。
老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被亲卫顺势按住跪下。她在挣扎中发出凄厉的哭喊:
“求殿下恕命,我说!我说就是了!”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打湿了前襟。
“我本是原青龙营参将李焕之妻。” 老妇抽噎着,肩膀不停耸动,“三年前,我夫被流放岭南,途中暴毙。我隐姓埋名度日,后受沈大人召见。他承诺助我夫君洗刷冤屈,我便帮他暗中协助西北人与沈府接洽。每月初三、十五,我会从沈府书房取‘银纸简’,转交给西市酒肆,再由他们送出京。”
“为何你要帮他?” 沈瑾瑜双臂抱胸,微微俯身,目光像锋利的刀子般盯着老妇。
老妇突然伏地痛哭,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因为沈大人说,我夫枉死,是当今误听奸人诬陷。只要助他重掌兵权,他便还青龙营清白……奴妇……不过是想夫君魂魄得安……” 哭声悲切,带着深深的绝望与悔恨。
沈瑾瑜静静听完,神色未变,眼底却泛起一丝讽刺。她挺直脊背,沉声道:“将此人秘密羁押,不得走漏风声;明日传青龙营存档旧将前来对质。”
说罢,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书房,衣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
夜已四更,沈府内灯火通明,到处是忙碌的身影。亲卫们进进出出,脚步声与物件搬动声交织。沈瑾瑜独自站在内院荷池前,月光洒在水面,碎成点点银斑。她望着水中沉浮的月影,眉头紧锁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衍快步走近,躬身将一张纸递上:“殿下,刚从密阁誊写完毕。”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那几封信中有一页写着‘景明勿忧,鹰隼之主已在北境布下长线,太子不过囊中之物’。”
沈瑾瑜伸手接过纸张,垂眸逐字阅读。她睫毛轻颤,手指捏着纸的边缘,指腹反复摩挲着字迹。良久,她才抬起头,望向远处宫墙的方向,轻声道:“北境,已非敌方孤军。” 语气平淡,却难掩其中的凝重。
她缓缓抬眸,目光坚定,望向徐衍:“准备吧,赵煜晨要走,我们也要开始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