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火热的喧嚣中,街角却藏着另一种沉默的气息——
巷口阴影里,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者,目光木然地望着来往人群。一个瘦小的孩童抱着破旧的瓷碗,仰头望着流光溢彩的街市,眼中映着灯火,却映不出半点喜悦。
有行人走过时,随手丢下一枚铜钱,叮当一声落进碗里,那孩子立刻缩紧手指,将铜钱紧紧攥在掌心。
而更远处,金色的宫灯在高阁上浮动。映照着权贵们的琉璃华宴,将这座城的繁华与落寞,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秋辞换上一身男装打扮,身穿锦袍,乌发束冠,衣袂飘飘。
红叶则穿了一身淡色布衣,扮作小厮,与她并肩同行。
她带了三名沈府侍卫随行,皆是沈父信任之人。
红叶挽着沈秋辞的手臂,欢快地东张西望,眼里全是对街市的好奇。
“小姐,不对,公子!那边有糖葫芦,我去买一串!”
红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沈秋辞站在原地,目光在街市上扫过,目光落在了巷口的乞者身上。她的眼中映着京城灯火,但是目光所触之处,却是一片昏暗的影像。
忽然——
街角处传来一阵喧哗。
她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纨绔公子,带着家仆,正围着一个人,推搡嘲弄着。
那群纨绔围着角落里的人,笑得放肆,嘴里不干不净地调笑着。
“哟,丑八怪一个,还敢出来吓人?”
“看你这模样,不如趁早投河去吧,免得污了街上的景致!”
甚至有人已经伸手,想扯下男子头上的斗篷。
沈秋辞正准备开口,便见那纨绔的手猛地一拽,破旧的斗篷被扯下一角。
露出的——是半张满是疤痕的脸。
毁掉的皮肉扭曲,旧伤交错,左眼被火焰吞噬,眼尾残留着深深的裂痕。
一片死寂。
连那几个纨绔也微微怔住,仿佛被眼前的面容惊了一下。
那人正蜷缩在墙角,他缩着身子,似乎不敢反抗。似是知道自己的容貌不堪,他的脸埋在阴影里,只有粗哑的喘息声泄露了他的存在。
可沈秋辞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这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的肩背虽微微佝偻,却仍然透着一丝挺拔,那副刻意压抑的气度,与寻常落魄之人并不相同。
他是谁……?
诡异的熟悉感在心头升起,回忆中闪现过男人冰凉的目光和一瞬间的肌肤触碰——
沈秋辞突然尴尬了。
这是那个在韩府宴会上的杂役!
也是前世那个在瑞王身侧始终沉默的影子。
赵长宴不是说这人是他手下的人么?怎么在这里受人欺辱?
但心想此人曾经救过自己一次,如今她也没办法在这里袖手旁观。
那群纨绔正欺负得起劲,笑声放肆,引得旁人纷纷避让。
可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几位倒是好兴致,围着个丑人取乐?就不怕沾了晦气,折了今夜的运道?”
声音不急不缓,却偏偏叫人听得真切。
那群纨绔一愣,笑声顿时停了,纷纷回头朝声音的主人看去。
来人立在人群之外,身形修长,锦衣束带,乌发高束,眉目沉静,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不敢轻易小瞧。
可最惹眼的,还是那张脸。
灯火映照下,他眉目微扬,竟生出一丝说不出的魅色。
那群纨绔盯了片刻,心头莫名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人该不会是个女扮男装的娘子吧?
“哟,这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娇俏?”其中一人斜睨着她,目光戏谑,“莫不是怕我们,才穿得这般精致,想博个同情?”
另一个纨绔大笑着接口:“你若当真是女子,这般生得好看,倒不如……”
说罢,竟是要伸手去扯她的腰带。
然而,手刚抬起半寸——
“唰——”
寒光乍现,一柄短刃破开空气,直冲着那纨绔的喉间去!
那纨绔瞬间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这动作并不似学武之人那般熟练,似是新手,但是气势迫人。
沈秋辞依旧站得随意,手腕微转,锦缎遮掩的短刃架在那纨绔的颈侧,刀锋贴肤,只需再进一步,便能割开血管。
那纨绔一动不敢动。
沈秋辞笑了笑,语气随意:“京中贵族多得很,轮不到本公子报姓名。”
她一直随身备着短刃,她最恨那命不受控的感觉,像是再一次的回到了她死那日,被刺客一剑穿心的痛。
她缓缓收刃,腰间的锦缎垂落,锋刃重新掩于层层衣袍之下。
那群纨绔的笑意彻底僵在脸上。
她身后的侍卫也适时踏前一步,腰侧佩刀微微晃动,刀鞘与衣角摩擦出一丝低哑的声响,沉默却凌厉,几不可察地透出一丝杀气。
那群纨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最终,有人冷哼一声:“晦气!”
一人甩袖而去,剩下几人也纷纷跟上,离开前仍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蜷缩在地的男人似是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