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寂静,积雪覆在枝头,檐角的冰凌透着清冷的光。
一声轻唤从门外传来,温柔而熟悉。
“清和?”
她睁大了眼。这是母亲的声音。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在窗棂上滑过,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她的母亲……还活着。
这一刻,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闭上眼,任由冷风灌入衣袖,将喉间翻涌的情绪压回去。
“夫人,小姐刚好没多久,硬是要出去,被奴婢给劝回来了.....”红叶嘟囔着,像是告状似的。
“红叶说的对,你身体刚好。”沈夫人温温柔柔地讲着话,她是江南女子,讲话总带着点吴语的影子,“红叶,去热药来,配点甜的,清和吃了高兴些。”
红叶忙不迭地去取。
沈秋辞盯着母亲温柔的面庞。
四年后,所有人都会离她而去。
她要查清沈家覆灭的原因。除了赵砚行的那道圣旨,背后应另有隐情。
红叶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热气腾腾的药汤散发着苦涩的味道。沈夫人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房间内恢复了寂静,寂静得有些萧瑟。
沈秋辞坐在床边,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中,眼中似有暗流翻滚。
先帝早已在半年前指婚瑞王和沈家,赵怀霁应该快要来找上门了。
他最擅长用温柔刀割开血肉,温言软语间,便能送人入局。
她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暗纹,仿佛触碰到旧年血色未干的疤痕。
前世的她正被他的温润包裹,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窗外雨初霁,天色微明。
沈府书房,灯火未熄,沈廷遇静坐案前,鬓发染霜。
对面男子倚在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扳指。
那是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他指骨修长、关节分明的手摩挲着光滑的玉面。他微微抬眼,狭长的凤眸在光影下起,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慵懒,却又藏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锋锐。
指间的扳指忽然一顿,他似笑非笑地抬眸,眼尾微微挑起:“沈大人,可有决断?”
沈廷遇顿了顿。
他声音中似乎带着颤,但依然冷静问道:“世子欲求何物?”
赵长宴笑了。
“沈大人,我所求不多。”他语气随意,“漕运,你七我三。”
他顿了顿,似是随手拂去衣襟上的雨痕,语调更轻:“剩下的,我可护着沈家的时候,自是尽心尽力。”
沈廷遇指节发白,额角微跳,没有直接回答。
半晌,沈廷遇蓦地笑了一声,笑意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讥讽。“世子当真以为,沈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赵长宴轻轻“啧”了一声,终于抬起眼,视线落他那里微颤的袖口,似乎昭示着压抑的愤怒。他觉得有趣,缓缓起身,在书桌上随手拿起了一枚玉制镇纸,打量片刻,随意放回。
“沈大人,”赵长宴道,“人欲抵不过圣意。”
他转身,似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
“等等。”
沈廷遇的声音终于哑了。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沈家求世子庇护。”
赵长宴微微挑眉,薄唇轻勾,似笑非笑。
他的目光滑过书桌上的茶盏,轻描淡写地道:“沈大人,茶都凉了。”
沈廷遇瘫坐在椅中,掌心的茶盏悄然滑落。
可就在这时——
砰!
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仆人跌跌撞撞闯进来,脸色煞白,喘着气喊道:“大人,不好了!小姐……小姐似是惊着了,现在正昏迷不醒,叫不起来!”
沈廷遇猛地起身,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仆人声音发颤,冷汗涔涔:“奴才不知,小姐夜里忽然惊醒,嘴里一直喊着——”
说着,仆人开始发抖,似是不敢再说下去。
沈廷遇的心猛地一沉,厉声道:“她喊什么?”
仆人面色苍白。
“小姐一直喊着——”他哆嗦着唇,“别杀我!”
轰——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沈廷遇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来不及再管赵长宴,抬步便往门外走,步履凌乱急促。
刚跨出门槛,背后忽然传来低缓的嗓音:“沈大人。”
沈廷遇猛地回头。赵长宴依旧站在书房内。“不必再送。”他微微一笑,声音低缓,像是落在水面的涟漪,轻而不散,“我自回府了。”
屋外,夜色沉沉,远处晨光微泛,天幕初显鱼肚白。
可沈廷遇却觉得这光亮透不进来,身后凉意攀上脊背,手指微微发颤。
他不再看赵长宴,脚步急促,仿佛稍慢一步,便会被什么东西扯住脚踝,拽入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