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还没告诉我。”
“我说出来了,佛就保佑不了了。”
庄亦白只好作罢。
南垣寺有专门求签解签的地方,全都是免费的,捐款全凭香客自愿。纪梵来到这里时,已经排起了队。
他们排在队伍最末,抬头有飞鸟惊鸣,树叶簌簌作响。
轮到纪梵时,签筒里掉出一根签。
他拿起来一看,脸色一变。他记住签数,再一次摇了签筒。
庄亦白耐不住这枯燥的等待,走到了里殿去看壁画。纪梵带着两个数字到了解签的地方。
他报了这两个数字。
解签的僧人听了,从一旁的签筒里拿出来,同样稍显讶异:“两根凶签?”
纪梵咬紧牙关,说:“师父帮我解一下意。”
“一根是给亲人求的,一根是给我。”
僧人点头,张口回答了纪梵的问题。
纪梵听完后,几乎称得上面如土色。他努力消化着僧人说的话,令人眩晕的白光让他站立不稳。
“避无可避,难消其灾。无法预见,前路险恶。”
短短两行签文,解读完签意后,纪梵心底升起焦躁,他毫无察觉地走到一棵树下,一手撑住树干。
这是命?还是劫?
现在连上天也告诉他,这很危险吗?
不可能。
纪梵深吸一口气,稳住心。他调整好面部表情,进殿内叫出了庄亦白。
“求完了?怎么样?”庄亦白走在他身边。
“一般。”
纪梵和他沿着一条小路往更深的寺庙深处走去,远离了香火旺盛的大殿,这里显得格外幽静。
今天深城出了太阳,日光却并不刺眼。只能让人感觉到有太阳的存在,身上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脚步渐渐放慢,恢弘的斗拱建筑隐在树林间,纪梵抬起头,忽然发问:“你去过川西吗?”
庄亦白回答他:“去过。”
“怎么样?”
庄亦白站在树干边上,回想了想,说:“很圣洁吧,很多雪山,很多经幡。”
事实上,川西的风景并不是他简单地就这么概括完。转经筒随风而动,凛冽的气息从雪山一路而下,令人瑟缩。
即使是并不信教的人,也会感到信仰的力量。来到这里的人大部分有所求,所以抬头的目光,无一不是虔诚。
白雪皑皑,迷花了眼。
庄亦白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总有种感觉,似乎他们并不能共鸣,纪梵能够看进他的内心,他却始终无法靠近。
这种强烈的距离感无形中又把他好不容易能放下的心给揪起来。
“我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
纪梵陷入回想,他慢慢道:“川西,有最巍峨的雪山,有最长的路,有最难实现的愿望。”
天空会有雄鹰翱翔,草原上有骏马狂奔。连绵起伏的山脉反照着金灿灿的阳光,这个叫“日照金山”。
这里有最雄伟的风景,有最美的时光。
为什么会提起这个?
纪梵并不想直言,他没想过让庄亦白明白他的所有想法,这件事强求不来。他或许需要的并不是能够同频的对话,而只是需要一个静静的倾听。
“知道为什么我要说这个吗?”
庄亦白摇头。
“这个地方我没去过。我有太多太多的地方没有去了,我是一个不会去想以后的人,我最想要实现的愿望,在今天之前,只是想要平静地生活。”
“今天来了这里,我发现我错了。如果我不去期待以后,那我会在达到目标后,失去意义。”
“没有信仰,没有追求,没有遗憾。”
纪梵说着说着就自嘲般地笑了:“死亡的终点,就是这个。”
生死是一件痛苦的事,庄亦白猝不及防地听完了纪梵的话。他还是不懂纪梵想表达什么,他们的思维不在一个水平上,即使是他绞尽脑汁,也许还是不明白。
所以他选择直截了当地发问:“你想说什么?”
“纪梵,虽然我并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说死亡这个话题,我只知道你想去川西,对吗?你说你想去很多地方,这没关系,等我们高考完了,旅游的所有费用我都会出,你只需要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会在你身边。”
“只要你想,我就会做。”
多么真挚的发言,深冬的寺庙里,诺言如烈火般炽热。
纪梵盯着庄亦白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心里不由自主地嘲笑道:原来还是不明白。
的确,天真的性子,并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轻而易举就能养成的。
纪梵的眼神晦暗不明,半刻后他说:“我能相信你吗?”
“你只需要信。”庄亦白坚定道。
纪梵转过头,眼前的景象两相交叠:一座遮挡在郁郁葱葱里的南方寺庙,和一座大雪纷飞,雪山沉默高耸于顶的高山喇嘛庙。
“走吧。我送你一个礼物。”纪梵抬脚又是继续往前。
“要送我什么?”庄亦白诧异,连忙赶上。
“大人最喜欢送给小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