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横视线紧紧跟随,那是他想要回去照顾的奶奶,比记忆里的模样苍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坚毅的眼神就像口静止的古井。
“奶奶……”乔横脚步虚浮不敢靠近。
“还不快过来,这电视咱也不会调,就听个热闹吧。”老人笑着点点头,一脸慈眉善目。
大过年的没有任何争吵,他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在吃上了团圆饭。
乔横不由活跃起来,给父母奶奶夹菜,望向满桌鸡鸭鱼肉以及四副碗筷,在座的他们对于很多事情都心照不宣。
死亡面前不分年龄,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乔横没想到会如此直观地感受。
可以确定的是,弟弟和爷爷都走到了往生的尽头,或许是另一个新的世界,就像现在乔横所在的半梦半醒的世界一样。
吃了饭天色还早,电视机里锣鼓喧天,主持人已经在为新春的庆祝仪式预热,播报着辞旧迎新普天同庆的节目。
面前的饺子摞了一圈又一圈,其他人等着包肉馅,乔正青不敢松懈做出了流水线的架势,镜片上都蒙了白色的粉末。
李珍拿手茧子磨在面皮上,感慨道:“这就是你的手艺,还好学出了头,不然都没师傅要你。”
“妈。”乔正青好笑似的,闭了闭眼睛,“我们家基因聪明着呢!你看乔横不是说考上重点就考上了,小烁小时候更是……”
话头突然停了,乔横抬眼看向他们,冉惠心偏过头去,藏起泪眼婆娑。
奶奶还不知情对此前发生的意外,她掏出硬币往饺子里包,“不忙了,先去煮两个,看谁吃得到。”
“这些硬币还是你攒下来的。”奶奶抚摸乔横的脑袋,又往口袋里掏着什么。
是一个压得严严实实的大红包。
“妈,乔横哪里还是收压岁钱的孩子。”冉惠心留意着包了硬币的饺子,往外拨弄做了区分。
“老谭家的孩子去年都结婚了,听说不久就要抱重孙,他小时候还和你打过架呢,不记得了?”
乔横恍惚地点头,又马上摇头,老人好奇地开始张罗他的感情问题,嘴上说着谁谁谁家的闺女……
乔正青脸色有些难堪,放下手中的擀杖,仿佛无言面对江东父老。
要不是乔横身体出了问题,他绝对要打得离经叛道的儿子断绝那份歪心思。
“孩他爹一起煮饺子去。”冉惠心使眼色把快要爆发的人支走,不忘嘱咐乔横收拾出床铺来。
“怎么你爸像嫁闺女似的,还不准你谈恋爱了?”李珍再熟悉不过孩子的反应打趣道。
乔横汗颜实在是笑不出,他的房间收拾起来也没什么东西,很快有了和老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奶奶你就睡这里,我去弟弟的房间。”
李珍上下打量着冷清的房间,眼里满是悲悯,似有所感道:“孩子啊,人总是要总走的,不过早晚的事,还记得堂屋里头那口棺材,我早就给自己备好了。”
“奶奶你在说什么啊。”乔横急得拍桌子,这里的看似光鲜亮丽,却堪比慢性毒药穿肠烂肚。
那我要是离开呢?
乔横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他早就想好了安排。
父母从来没有起疑过他的身份,向来对他百依百顺,好像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彻底融入这个家庭。
他们只当是乔横神智清明,并不知晓其中的门道,乔横如今也接受了弟弟死亡的事实,也就不再避讳谈起心中的伤痛。
他可以忘了回去的路,贪念此刻的温存吗?还是要建立在别人的苦痛之上,在贫瘠的土地上滋润出新的生命?
像他这样的人都能拥有无数次拥抱幸福的机会,每一次转身又重来。
那么,他只需要等待命运发出声响。
牙齿嘎嘣一下,嘴里连同大脑都在嗡嗡不停,在亲人殷切的目光之中,乔横吐出了一枚五角的硬币。
“年轻人牙口就是好!”
“……”
奶奶可不是白活的,看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开,吃饱喝足了就坐电视机前打盹,耳朵不好使多大的声音都要反应半天。
但她听见了乔横时不时就唤她奶奶,有好吃的东西就献宝似的呈过来,眼睛亮亮的稀奇又古怪,和小时候分明一模一样。
时间过了晚上八点,天色渐暗,严丝合缝的窗户将冷气挡在外面,乔横帮奶奶盖上被子,拿好设备关了灯,轻轻合上卧室门。
爸妈还在守在客厅,听说跨年广场会有集中的烟花表演,他们询问着乔横的意向。
“时间太晚了,我去把剩下的饺子包了吧。”乔横拒绝道,蹑手蹑脚往厨房去。
他从冰箱里拿出“作案工具”,将每一个亲手包饺子里都塞了硬币,下锅煮的时候仿佛都能听见投掷的声音。
“儿子手机响了。”
客厅里电视声音被调小,静悄悄的乔横终于有了回应,“诶马上就来!”
他怕煮过把火关小,锅里奶奶留下的糖油粑粑还热着,心下又触动,奶奶的手艺才正宗,吃起来让人潸然泪下。
乔横把手擦干净才出来,看清来电号码,右眼皮突突直跳。
“是谁打过来没接到。”冉惠心随口问道,这个时间点问候的人想必关系不一般。
这是乔横新办的电话卡,通讯录都还是空的,他淡漠道:“不重要,应该是骚扰电话吧。”
忽地邮箱弹出——
宝贝,这是视频和合同,你不会想现在就有人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