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慧空垂着眼,并没有看向九娘声泪俱下的面庞,只手中仍轻轻捻过那一串念珠,“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日知恩所说的话,虽然有其偏颇之处,但并非全无道理。施主既得重生之缘法,就当知道,复仇不过渡河的筏子,过河之后,又该何去何从?施主想要改一人之命,需做的却是挽大厦之将倾。”
“如此,施主可做好准备了?”
九娘抬头,面前僧人的眉眼依旧如常平和。但不知怎的,九娘就是从这温顺眉眼中,看出了几分风霜刀剑严相逼之意。
她没有回答慧空的诘问,沉默片刻,又提起了知恩:“大师,我能不能再见知恩一面?”
“知恩前几日困于繁杂俗事之中,拉下了颇多课业。现在他已经主动闭门思过,不再见客了。”
“可是大师,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同他说。”
“阿弥陀佛。施主有话不妨说于老衲,由我代为转达。”
“好,那就劳烦大师告诉知恩,我和太子殿下定会努力,尽早替样式成沉冤昭雪、重振声名。希望他也能多学些本领,平安长大。”
见天色已晚,估计容铮很快就要上来找人,九娘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心中郁结已久的问题:“大师,关于这皇陵,我还有一事不明,恳请大师点拨。”
“上一世,桐平皇陵遭劫之际,我虽没有涉身其中,但后来也听过此间原委。我记得那时,皇陵宝顶并没有出事,但段县令和白主事他们上一世也一定在宝顶之上埋了铁丝大树和百姓枯骨,为何...”
“阿弥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着相了。其实,个中缘由,施主刚刚已经说到了。”
“是...是因为我没有涉身其中?”
“一切本唯心,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上一世,桐平皇陵不仅没有施主出手相助,这湖州更不曾下过如此连绵的秋雨。”
“竟是因为雨...”
“阿弥陀佛。用天谴做局本就是与天做赌,凡是赌皆有输赢。时候不早了,施主,请回吧。”
“姑娘?姑娘?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殿下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听到小蛮的声音,九娘从昏昏沉沉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花厅里睡着了。
一杯热茶下肚,九娘终于想起来,傍晚自己和容铮坐上马车要回芙蓉阁时,一看着面生的小内侍突然出现,叫走了容铮。
可现在约摸着已过了亥时,他居然还没有回来,这实在是有点不同寻常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九娘自是知道,东宫这位虽不受宠但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太子殿下,生活里最不容侵犯的习惯就是早睡晚起。
奇怪,今晚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九娘这样想着,走到偏厅却发现罗珩和侍卫们都还在,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乱子的样子。
可能是担心容铮的去向,也可能是白天和慧空大师的对话实在是过于引人遐想,九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时辰,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
睡梦中,段纶白万玉庞丽娘等人的脸交替出现,在法隐寺如雷晚钟的映衬下,九娘感觉自己好像在灵山山腰上,看到了容铮的身影。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快步走上前想要问他晚上去了哪里,下一秒,那身影猛地转身,却是一脸天真正瞪着无辜双眼看向自己的杨知恩。
“姐姐,我看到了哦,你的前世。”稚嫩童声从梦里响彻到耳边,九娘惊醒,窗外天色已灰蒙蒙亮了起来。
左右也睡不着,九娘翻身下床披上衣裳,慢吞吞挪到了后园。还没走到水榭,她远远地就看到那刚才还在梦里出现的身影,此刻正攀着外墙练习那套轻功步法。
“殿下,早啊!”
“哟,今儿个九姑娘没有去拿点心盒子?亏前几日本宫还专门叮嘱,要小厨房多准备点湖州本地的花样呢。”
“殿下自己想吃就直说,可不要赖到我头上。”九娘走到容铮身边,看他神色并无异样,提了一晚上的心才稍稍放下,“昨晚肖大人那边是又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殿下子时还没有回来。”
“那么晚你还没睡啊?早上又起这么早,九娘你这个东宫内臣第一人真是名副其实,本宫不多努力一点,都觉得心中有愧了。”
“殿下知道就好。所以昨晚到底怎么了?”
看小姑娘急切的神情,容铮猜到她估计是惦记了一晚上。三两步跳下木桩,容铮擦了擦汗,嘴角堆起了笑容:“肖闻起那边是无事,不过本宫确实要向九姑娘道喜。”
“许崇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