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浮动的金光缀满宁静的海面,朝霞浸染云朵和孤零零的几点白帆。波罗的海又迎来崭新的一天。
郁郁葱葱的山坡开始显露它陡峻的侧影,一树一树的鸟儿们互相应和着唱起欢乐的歌。一片小树丛兀立在山坡上,逐渐往远蔓延成一座森林。翻过森林便能看到一条条蜿蜒纵横的河道,好似光滑的绸缎装点着这处清幽之地。
越过丛莽和林梢,一条宽阔的车道回环曲折地延伸着指向远处一座闪闪发亮的建筑。这座建筑的轮廓在夏末的晨光中格外显眼,沿着迎宾道直走下去,便会一睹它那令人赏心悦目的装容。
这座古老的建筑既不是非魔法人士口中的总督辖地,也不是富丽堂皇的王公采邑。它的外貌与多年前竣工时别无二致:暖色调带尖顶的洋房,五颜六色的花圃和菜畦,小山洞中的天然酒窖,还有鲜翠欲滴的长廊。屋前小径的两旁是高高的、绿油油的藤架,藤架上挂满了喷香的鲜花吊篮。圆形的白玉石喷泉正对院门,喷泉中央矗立着河流女神温迪娜的雕像。
位于房后的内院是赏花品茶的好去处。白天坐在奶黄色的阳伞下可以近距离地观赏那些讨人喜欢的昆虫和活泼好动的植物。西侧屋顶也有一个小花园,这大概是整座庄园里唯一一处见不到地精们为了一条虫子大打出手的地方了。每当风和日丽,黄昏之时,便可以从这里远眺落日缓缓沉入水中的奇景。
宽敞的门厅位于橡木大门后,往前延伸着通向会客室。室内的墙壁和地毯一律采用暖色调——就连家具的罩面也是一样。东侧的楼梯直达地下一层,这里不仅有影音室和小精灵住的小屋,还有储藏魔药和粮食的库房。餐厅位于一楼东侧尽头,楼上那层是供奉这座宅邸的历任所有者的地方。西侧才是供现任主人起居用的。
宅邸的主人住在西侧二楼一间明亮的套房里,一扇米色提花纱帘将其一分为二。外屋堆着几张小沙发,沙发后的玻璃橱柜里摆满了飞天扫帚模型,橱柜旁边的墙上贴的都是德国魁地奇球队罗斯托克格里芬的海报,骑着扫帚的球员手办正围着天花板飞来飞去。饰有水晶流苏的大吊灯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一扇折叠的雕花挡板围在在大理石壁炉前。壁炉上方挂着一幅油画,画中是一片宁静的海湾,海面上时不时地驶过几艘游船。
纱帘背后是起居室。一幅极为素净的幔帐遮住了那张靠窗摆放的大床。一张合影摆在床边五斗橱上的银质相框里,四个小女孩正开心地冲着镜头咧嘴笑着。厚厚的窗帷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晨光将一抹金色涂在窗户一角。即使不打开窗户,这里也能听到窗外歌鸲啁啾,泉水叮咚,甚至是外墙的蔷薇簇拥这座宅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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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时任普鲁士上尉的赫尔曼·冯·德·舒伦博格以闪电般的速度建成这座宅邸之后,舒伦博格家族的这一年轻的分支已在此度过两百多个春秋冬夏。早在赫尔曼和他的妻子梅露西娜喜迁新居之前,他们就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尽管人们与舒伦博格夫妇交往越深就越能发现他们的卓尔不凡,但是这对夫妇和他们的密友在舒伦博格家族的众多亲戚(他们大多是麻瓜)眼中却是怪胎。虽然亲戚们早已对他们的怪癖行径司空见惯,但是在亲自证实了某个在圈子里流传很广的传言之后,他们都对赫尔曼和梅露西娜“敬”而远之。
故事要从一个寒冷的冬日说起。那天傍晚,舒伦博格庄园里又聚集了不少老面孔。正赶上那天又是赫尔曼的小儿子奥托的五岁生日,女主人特地为此张罗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宴。当时舒伦博格家的三亲六故都陶醉在珍馐佳酿的美味中。赫尔曼比往常多喝了几杯酒——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跟在场的客人说:“你们谁想看看——呃——我家的天花板是如何——呃,造雪的——我要让你们——开开眼界——”
所有来宾顿时哈哈大笑。他们都以为赫尔曼喝醉了酒在说胡话呢!赫尔曼当即站起身,七拧八歪地走到客厅中央并且傻乎乎地对着天花板拍了几下手。谁知大片鹅毛般的雪花竟应声飘然落下,就好像赫尔曼在造雪一样。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直到梅露西娜大惊失色地跑进屋,把她丈夫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才罢休。梅林保佑——梅露西娜为了使那些目击者忘掉他们看到的事情一直没少费心。
即便如此,梅露西娜在赫尔曼的亲戚们眼中也不是一清二白的。按照那些上了年纪的贵妇的说法,尽管梅露西娜出身名门(她家曾一度是飞毯贸易的龙头老大),但是她的品味简直粗俗得可以。对屋内的陈设装潢挑三拣四是她们每次来这里做客时必不可少的环节,更不用说花园里那些既难看又骇人的植物了。然而她们并没有在梅露西娜面前表露不满,只是私下里嚼嚼舌头,因为梅露西娜与她们相比简直是无懈可击,所以她们只好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吹毛求疵。
诚然,曾经目睹过赫尔曼的怪异行为的亲戚们在遗忘咒的作用下幸运地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但是“神秘的舒伦博格”依然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因为赫尔曼一离开他妻子的视线就控制不住自己。更令人觉得邪乎的是,赫尔曼和梅露西娜的一对儿女——奥托和弗兰西斯卡——似乎也继承了父母的“超能力”。
赫尔曼的一位远方表亲曾信誓旦旦地宣称她曾经见到两个小孩骑着扫帚在半空飞行,听闻此事的亲朋好友们自然是惊愕不已。尽管她后来一度声称自己看走了眼——兴许是忘了其中最重要的某个细节,但是她一直对“这里面大有名堂”深信不疑。从赫尔曼家里的挂毯、壁炉再到挂钟……那里的一切都不同寻常。可是每当她过后打算跟人叙说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时,舌头就不自觉地粘上了上颚。这些不胫而走的传闻反倒吸引了更多的人(大多是赫尔曼那些不明真相的同僚)光顾此处,哪怕赫尔曼一次次当着客人们的面把他们的茶托变成了蘑菇。
许多年过去了,年轻的舒伦博格比她的祖先们还要“古怪”一百倍。这个长着一对明亮的棕色眼睛的小家伙从小就很少像其他孩子那样哭哭闹闹,她总是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喜欢跟在家里的大人后面问这问那。跟她的同龄人相比,她的身板要小一些,在外人面前显得很安静,不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但在熟悉的人跟前,她就爽朗得多、也健谈得多了。
格拉狄斯的母亲玛嘉艾特·加斯滕贝格在她出生后不久就病逝了,她的父亲维尔纳又在制服一头凶残的五足怪时重伤不治。当时年仅三岁的小格拉狄斯便继承了这座宅邸。按照玛嘉艾特和维尔纳的遗嘱,格拉狄斯由她的教母萨布莉娜·温策尔来抚养。萨布莉娜从小和玛嘉艾特一起长大,虽然她明面上是格拉狄斯的教母,但私下里又身兼金牌护卫、启蒙老师等职,格拉狄斯从不敢在她面前造肆。
在维尔纳最好的朋友盖文·威尔赫姆·沙米索的帮助下,格拉狄斯继承了她的祖辈们对神奇生物的喜好。她六岁时就获得了饲养猫狸子的许可,半年之后又养了一只渡渡鸟。奈莉曾经拿这只渡渡鸟开了不少玩笑,因为“朵(渡)朵(渡)”(Dodo)在格拉狄斯幼时一度是艾尔芙伊德对她的爱称。无奈这只渡渡鸟在萨布莉娜一次无意的举动之下(也许她在清洁鸟笼的时候挥舞魔杖的幅度过大)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这使她难过了好久。此外,她还喜欢在晚上偷偷地溜到田野里观看月痴兽跳舞,还会花很多金加隆买许许多多的霍克拉普送给花园里的地精们当礼物,她平生最大的愿望之一便是能经常去看望那头名叫萨恩洛斯的狮身鹰首兽。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喜欢别人叫她“格拉狄斯·迪朵”,而不是她的全名阿德尔海德·格拉狄斯·迪朵·冯·德·舒伦博格。据说这个长名字是她父母和祖父母的杰作。说实在的,格拉狄斯对这个名字感到无比恼火。光是她那一长串姓氏就会使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上上世纪那些无聊庸俗的麻瓜贵族式生活、想到那些认为她是十足的“怪胎”的亲戚们——当然还有本世纪上半叶那段为这个姓氏蒙上一层阴霾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