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盛着徐徐暖风,淡粉的花瓣落下枝头,在空中打着旋儿,被风托起又缓缓下落。若是风吹得急,花瓣全都倾斜而下,交织飞舞,满地缤纷。
一瓣残花落在桃施抬起的手掌上,她眼睑垂下,轻轻将掌中的花瓣吹起。
她是在桃花盛开之时被组织捡到的,故而姓桃。组织里也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孤童,虽说是个江湖组织,但课业和武功一样也不落,甚至还要求比世家子弟还要更好。但她从小就皮,老大每次都是苦口婆心,“要你像山间的自在飞花,而不是那上房揭瓦的混蛋!”
年幼在山野奔跑的日子就像这漫天飞花,轻似梦。
“夫人。”阿满轻声呼唤。
桃施回过神,看着满地的花瓣,吩咐阿满找个器皿过来装。她要做桃花酥,还要酿酒。回不去从前,总要留下些什么。
不知为何,阿满看她的眼神有种感激,甚至还有一点孺子可教的感觉。
*
黄昏时刻,崔筵刚进院子就闻到酥饼的味道。本想绕过主屋,直接去书房,可一想到早上的事,脚步还是停下了。
他必须得告诫一番,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夫君夫君!你回来了?”一看见崔筵,桃施端起刚出炉的桃花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尝尝我做的桃花酥。”
太久没做,第一锅还糊了,索性这第二锅还成。
看着她期待的神情,崔筵不忍心拒绝,刚一入口就愣住了。这味道……
桃施见他反应很大,以为是自己手艺独到,满意地点点头。一只手拿着碟子,另一只手拉着他就往刚才的桃花林走。
“没想到后院种了桃树,此时花瓣落下,正好拿来给我做桃花酥。”
下午的风很大,树上残留的花瓣零零散散,没了之前那般声势浩大。远处夕阳西下,红了半边天。
崔筵垂眸应声,将剩下的桃花酥全放进口中。很甜,很香。
桃施拉着他走上观景台,将碟子放在一边,手臂架在栏杆上撑着头。崔筵看她看得入神,也没出声打扰。
突然,桃施偏过头看他,嘴角挂着浅笑:“这种日子真好。”不用刀尖舔血。
桃施心一沉,她到底是摆脱不了小偷的命。在组织的日子,她得奉命前往各地偷文书,自然免不了被别人养的死士追杀。属于“魏茗清”的宁静安乐日子,也是她偷来的。等到真相大白那日,她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余霞染红了天边,金光落在她脸上。甜甜的,崔筵想,像刚才的桃花酥。
崔筵不知道她的弦外之音,却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他往后撤了一步,温声道:“今日我还有公务,就不陪你用膳了。你既然不适应,那以后我就在书房休息了。”崔筵转身就走,却突然回头,“至于今早……”
话还没说完,就被桃施往桃林里面拉。
哼,你爱睡书房便睡吧,我求之不得!要不是怕身份暴露,我才懒得哄你。
腹诽完,桃施立刻换上笑容,与崔筵十指相扣,“告诉你两个秘密好不好?”语气带着引诱的味道。
花瓣飘落,落在两人的肩上。女人笑得灿烂,崔筵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我的小名叫桃花,还有一个——”桃施踮起脚,将嘴唇送到他耳畔,“好想紧紧牵着你手不放。”
只是一瞬,崔筵就想要挣脱桃施的桎梏。哪知她力大如牛,怎么挣都挣脱不掉。只能看着她,妥协般回应,“先放开我,成吗?”
看他示软,桃施在心里狂笑不止,得意地挑起一边眉毛,才将他放开。
“谨言慎行!”留下这句,崔筵又急匆匆地离开。本来还想规劝她不要再说早上的话,谁知她越来越放肆。看来,礼仪嬷嬷也要请一个!
崔筵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桃施才拍拍手往回走,还不忘将那碟桃花酥拿走。回了主屋,她不经意间问道:“阿满,你方才为何叫我多加糖?”
老大不喜吃糖,所以她之前加的糖很少,刚刚做的时候,是阿满一个劲儿地劝她加糖。
阿满眼咕噜打转,将实情说了出来,“那片桃林是老夫人亲手种的,她也会做桃花酥,只是下手没个轻重,糖经常加多了。慢慢地老爷和主君习惯了甜腻的桃花酥,近些年也习惯了不吃桃花酥。”
藩王夫人是五年前因病去世的,自此,藩王慢慢淡出了官场,也没再穿过彩服。儿子结婚后也搬去了城郊寺庙,说是要为她祈福。
难怪刚刚崔筵盯着自己的时候想说些什么。
桃施点点头,“那就再送一碟去父亲院中吧。”
她不知道阿满的这些话是她自己想说,还是有人吩咐她说的。反正对她有点用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