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只将我送至余府门口,因为他其实有要事在身,需要出城处理,送我是顺路。
不出意外的,余丞相对我在宋府里的表现极不满意。他与我谈崩,瞪大了眼睛命我跪下。
我便下跪,父命难违。
“不孝女,你怎敢这样同父亲说话!”一旁的侧室为余丞相帮腔。
我低头,懒得理她。
“余令,你是余府的长女,余家大小姐,是我余万的女儿,你竟让一个低贱的下人欺负到你的头上,你羞不羞?!”
“父亲,余令在府里并没有遭受欺侮啊,父亲在哪听来的谣言?莫要着急,着急对身体不好,还望保重身体。”
余丞相怒起,将茶杯盖子都拍得跳了起来:“你!人人都说你的夫君夜夜与那新来不久的侍女同在一屋,你身为宋大人的正室,管都不管,整日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郁郁寡欢。甚有传闻,你在宋府甚至对宋大人出言不逊,你这样教宋大人怎样青睐你,这宋府女主人的位置,他一个不高兴,你可就保不住了!”
本来也没想保住啊。
“父亲别气,小女自知有错,任父亲责骂。只是感情一事强求不来,小女也不是没努力过,或许宋大人并不喜欢余令这种类型。但,宋大人既娶了我,也自有他的道理,休妻这事岂是儿戏,想必宋大人自有他的考量。”
“你自小就爱顶嘴——”余丞相将瓷杯掷于地,滚烫的茶水溅上我的脸和手,我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继续发落:“不过是你自己不努力的托词罢了,他若是知道你这般从他的角度说话,说不定同他亲密无间的人早就是你了。”
我会这般说话,只是因为我觉得若我说出“我不喜欢他,不想讨好他”这句话,他会更生气罢了。
“余令,你要知道,你关系着我和宋丞相,他那个人,都快只手遮天,皇帝的话他都不听。他现在想拉拢我,我嫁了你,是希望你同他好好说说,让他好好辅佐皇帝,不要再暗地里使劲了。”
“你母亲她只生下了你,若我还能有个儿子……余令,若你能为宋大人诞下子嗣,情况定大不相同,你要好好把握。”
他叹了口气,拂了拂袖子,示意我退下。
说来,余丞相膝下子嗣单薄,仅有我,及和侧室的一个女儿。他一直想要个儿子,但却始终未能如愿。
我幼时怨恨过,觉得自己若是个男孩便好了。若是那样,父亲会不会多爱我一点?
长大后便不太在乎了,在他心里,他当我是工具,那么,对我而言,他也不是我敬重的父亲。
从余府出来,竟见到了宋礼为我安排的接我回家的马车。看来他也觉得有必要在余大人面前装模作样一番,好像确实是一个好丈夫。
坐上回程的车,我习惯性撩开车帘,一辆马车与我们擦肩而过,那辆马车上的帘子被卷起,只垂下寥寥几串白色细小珠串。
我向里看去,隐约见到一名男子,束高马尾,穿绛紫色外袍,里面一层对襟是浅青紫色,侧面轮廓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晰。
放下车帘,我有一时的恍惚。因为绛紫色外袍加浅青紫色对襟,是那个人最喜欢的搭配。
多年不见,在后来权力的纷争中,他兴许早已站在了宋礼那一边。对我而言,他站边哪队,我不太关心。若有缘,可再见一面,若无缘,相忘也好。
宋礼去了约末两日。
这两日里,我研究出了新的糕点,取名桃苏,自己做自己食用,很是愉快。
要是宋礼天天都忙到没空管我就好了。
我提着盒子从厨房出来,穿过花园,路过宋礼那院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宋大人在时你嚣张一点我们不好说什么,宋大人走了,你还在这里跟我们叫板,是不是真以为自己已经当上宋府夫人了?”
“哈哈哈哈,就她?连个妾都攀不上,还真想当宋府夫人?就算现在的宋夫人不受宠,那也轮不到她的份!宋夫人那可是有点家世的,她呢?”
他们讲的这我有点不敢苟同,虽说有家世,但是这家世迟早能被宋礼铲了。他娶我是利用,但是对他人的宠幸,或许掺了点真情实感,至少没那么多利用的成分吧?
思及此,我脑子里突然转了个思路。不对,宋礼是故意传出这样的消息的。余丞相跟他作对,他不想让余丞相太得意,想让他知道我地位不稳,并且还想让余丞相狠狠地教育我一顿,好让我也不要总跟他阴阳怪气的。
所以他其实也利用了这个侍女。
我又向院子里看了一眼。
那侍女脊梁挺得笔直,将嘴里的血吐出去,异常响亮地“呸”一声。
“我并没有恃宠而骄,是你们欺人太甚。今天本就轮不到我的班,前日昨日我已经连续打扫了好几轮,都是迫于你们的压力,你们和我等级相同,凭什么逼我做?!”
侍女们气红了眼睛,胸脯一上一下,气得竟好像要在空中跳起舞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我提着红盒子,作端庄状站好,清咳了两声。
空气在一瞬间被沉默堵满。
数十双眼睛看过来,抬起的手凝固在半空,这院里的场景都能化为一张画,命名:《耳光侍女图》。
“怎么了?闹的这么厉害?”
我走进去,那些凝固了的侍女终于动了,互相间交换了眼色,有些低下了头,有些面色不悦,颇有几分不太怕我的样子。
“回夫人,这小侍女仗着有丞相的宠爱,就总是翘班,排到她的班,轮到她打扫,她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