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跳着脚骂我薄情寡义,要和我恩断义绝。我拉着你不让你走,你却甩手便把我丢下了。”
商成洲眉头一跳,将信将疑道:“……你莫唬我。”
“是真的。”齐染嘴上这般说着,却垂眸看着他,露出了一个非常愉悦的笑来。
商成洲见状,却更怀疑了:“若是真的,那你为何笑得这么开心?”
齐染闻言,灰蓝色的眸子里却闪过前所未有的柔和笑意:“因为我看见你,便知你又回来寻我了。”
“……便和先前在苴城时那般,你明明可以不管我,却还是会给我带上那块饵饼。”
他顿了顿,突然俯下身,以近乎鼻尖相贴的距离凝视着这双琥珀色的眸子:“这是我迄今为止,吃过的第二好的食物。”
商成洲被惊了一跳,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却忍不住问道:“为何是第二好?”
齐染抬手捧上他的侧脸,用指腹摩挲他柔软的唇:“……因为最好的,是昨夜的那碗酒。”
商成洲的耳尖顿时烧了起来,昨夜种种顿时又变得无比鲜明起来——齐染冰凉的唇舌,渡过来的酒液里混着血腥气,还有那个带着些许刺痛的咬痕……连后颈被咬过的地方似乎都开始隐隐发烫。
“你……”他喉结滚动,声音卡在喉咙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张地阖上了眼。
可预料之中的温度却迟迟没有落下,冰凉的指腹仍有意无意地按着他的唇肉,身边人霜雪似的长发散落在他身上,却只是在他耳边几乎耳语般地问道:“所以……可否能告诉我那句话的意思了?”
商成洲睁开眼,却看见齐染已抬起身,神色浅淡地看着他:“你可知,中原人有句话叫‘事不过三’?”
“第一次我问了师兄,第二次我问了你,第三次我问了瓦莎。”
“你若再不愿告诉我,明日我可要去问你阿保了。”
“别别别!”商成洲猛地坐起身,垂着脑袋道,“我告诉你便是了……别和他讲。”
他的肩颈微微绷紧,脸上又隐隐发起烫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春祭之后,勇士们受过了天神的赐福,便要出发去围猎,启程前……可以选择一个人,说这么一句话。”
他执起齐染苍白瘦削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愿天神赐佑于此人,夜晚的余烬皆留于我,清晨的日光尽赐予他。”
“若苍鹰送我自苦难和灾厄中归来,我愿与他……共享荣光。”
话音落下,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先前从未说过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何那日会突然与你说这些。只是你想同我来草原,我很高兴……”
他放开齐染的手,颇有些自暴自弃道:“算了,你便当我一时头脑发热吧。”
……以往春祭的时候,他看着族中勇士们红着脸,与心爱的姑娘说出这句话。被选中的姑娘则会羞怯地低下头,在人群的哄笑中接过勇士递来的兽牙吊坠,作为这份誓约的信物,共享勇士胜利归来的战利品。
也总有人笑着、闹着、祝福着即将远行的亲朋挚友,而他如一抹幽魂一般,游离在这一片喧嚣之外。
天雅要教训他不成器的亲弟弟,阿苏尔虽然父母故去,但父母的友人仍在,也有亲切长辈的殷殷叮嘱。
他在拜别阿保之后,便总会带着勃朗孤自一人先行启程了。
那日商成洲从齐染的医谷小屋中回来,听着他讲述自己的过往,看他带着笑问他,能不能带他一起回草原。
他便想着,好吧,齐染离开了医谷,便也是一块无根的浮木了。
齐染也许根本不知道,这句邀请对他的诱惑有多大。
若齐染随他回了草原,那他就是“思结诺带回的中原人”,这个称呼会成为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的身影紧紧地系在商成洲身后。
他也并非是想把齐染拴在自己身边……但两块无根的浮木,若能在苍茫的原野上长成参天大树,那自此之后,一切风霜雨雪,便都有了可以系住的地方。
这份心思有些许卑劣又羞于言说,他闪躲着齐染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齐染看着他低垂的头和闪烁的目光,却想起了那日客栈里,他抱着自己不愿撒手的模样。
他恍然意识到,这句话也许不仅仅是一句誓言或祝词,更像是某个仪式的最后一环,或是一个漂泊已久的灵魂最虔诚的告解。
齐染轻叹一口气,忽然探过身去,环住了面前人精瘦的腰,下颌垫在他宽阔肩膀处,小声道:“其实草原的味道并不如我想象中好闻。”
掌下的肌肉明显紧绷了一瞬。
“与山越相比,晚上实在有些冷。”
下巴垫着的肩颈几乎僵成了石头。
“而且明明是春日了,却还是苍黄一片,只有零星几颗绿色的嫩草,并不好看。”
已经听不到怀中人的呼吸了。
齐染稍稍退开了些,便对上了那双琥珀眸子里掩饰不住的茫然和失落。
他突然有些不忍再继续逗弄下去,便欺身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但我同你回来,不是因为我选择了草原,而是因为选择了你。”
他看着那双眸子里腾升而起的光采,轻笑道:“我只是想同你在一处而已。”
仿佛最终的审判降临,让商成洲悬在嗓子眼的心重重落回原处。这短短一句话却好似重若千钧,将他胸腔里那些辗转难言的心思都压出了蜜。
他突然抵住面前人的肩膀,将他扑倒在毡布上,用手护住了他的后脑,鼻尖却沿着脖颈的弧线反复轻蹭着。从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一直到凹陷的颈窝,直到呼吸间盈满了对方身上清冷的药香。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哑声问道。
“意味着,你不会再甩下我了?”齐染任他在自己身上胡乱拱着,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不止。”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这人的肩颈处,将苍白的皮肤都染上了些微红晕。可这一点点单薄的色彩并不能满足他,他便下意识地扯开对方的衣襟,在锁骨上方落下一个清晰完整的牙印。
“你是我的了。”商成洲心满意足地抚摸着那个印记,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齐染眉梢微挑,看着这个像胜利者一般跨坐在自己腰上,昂首挺胸宣告主权的人。明媚和暖的日光下,这双琥珀眸子简直亮得惊人。
他刚想开口,商成洲却突然执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掌心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他的指腹清晰地感受到了温暖弹性的肌肉,和下面跳动得又快又急的那颗心。
“我也是你的了。”
他低声说着,锋利的眉目竟流露出近乎于虔诚的温柔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