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在不经意间已经逝于这匆匆人间,四下里无处不在的蝉鸣如今也落得个干干净净。气白收藏于这天地间的万般苍生,合着金风玉露秋序如期而至。
对于锦绣繁华的京城温柔乡,丰收的季节虽是一如既往的繁复绚烂,却又不同于往昔的多了些许不难察觉的悸动。
当今圣上重视秋闱远胜过春闱,于是一改前朝传统,将武举和殿试都排在了夏末秋初。至此之后的每年金榜都是踩着秋意最浓的时候放榜,一时之间虽是丰收在即又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京城多的是荣华富贵的豪门望族想趁此机会招个状元郎做乘龙快婿,对于一般的学子娶到千金小姐无异于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但是对于今年高中的状元郎柳煜而言,所谓簪缨世家也不过如此。
状元郎父亲是位高权重的一品丞相,母亲则是当朝长公主殿下。无论是六年前的云章公子,还是如今一举夺魁的状元郎,哪一个都不是豪门贵族能召之即来的。
柳煜出身的衡芜书院虽然到处贯彻这闲云野鹤的出世情怀,但身处帝京近邻却不能真正的置身事外。按照书院的规矩历届弟子都要参加这四海统一的科举考试,如有就此意在仕途的倒也算得上好事一桩。但柳煜这次能一朝夺魁,提名金榜却是连长公主这个亲娘都出乎意料的。
当今皇上自然是龙颜大悦下旨送来的赏赐几乎堆满了半个前院,长公主府的酒席气派到连着摆了三天三夜,连带着丞相府那边都是热热闹闹的车水马龙连绵不绝。
柳煜虽然从小搬来了公主府但和生父柳呈文倒也没什么隔阂,多亏了长公主女中豪杰、气度不凡,虽是自己受不了妻妾成群的柳家主动提出合离但却没在几个孩子面前多说过半句柳丞相的闲话。
郑宣这几天得到消息说是柳煜回京了,夜不能寐时也曾辗转反侧的想了无数种花前月下的重逢。但就算千关算尽如他,在丞相府的酒宴上再次见到柳煜时还是木楞楞的僵住了。他们隔着十几桌席位和好几个正在举杯寒暄的新贵,在高朋满座和众星捧月中对视的突如其来又猝不及防。
当时主人家的门扉半开,和着秋风的萧瑟和醉人的佳酿,郑宣一眼便撞进了那双思念依旧的深黑色眼眸。
几年不见,他的少年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眼藏星光、身似骄阳……他想那些话本里的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这般,倘若余生能有星辰相随纵使一事无成也不枉此生了。
反观自己,郑宣从第一次踩着他人的鲜血获得权力和青睐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从从灵魂深处变得污秽不堪。
他当年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接受了当初夜枭的邀请,继而在影月司的操控下一步步的获得了皇上的信任,如今朝堂之上也算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如今的皇上一方面默认了自己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甚至公然和郑寅公然对立的行为,另一方面背着满朝文武不动声色地里把大理寺的实权交到了自己手里。
他又暗中借着夜枭和影月司的手搜刮来的证据、巧借市井舆论从而揭露了好几桩三皇子娘家的丑闻,阎家一朝失势而荣贵妃也不再盛宠如前。在嚣张跋扈的三皇子和礼贤下士的六皇子面前,别说是满朝群臣就连龙椅上的皇帝都开始有所偏爱,当年应允阎家的太子之位便继续处在搁置之中。
说到底天理伦常于他也不过如此这般,郑宣真正在乎的唯有一人而已。那寤寐难眠的六年光景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冲淡了些许,他的少年鲜衣怒马、逆光而来。
惊鸿一眼恰是故人……
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在丝竹靡靡中柳丞相领着自己金榜题名的长子一桌桌的敬酒,身为父亲言语之中难免堆砌着骄傲与自豪。
……
“这位是六皇子殿下,云章小时候应该见过殿下吧?六殿下性行温良这些年也是颇有建树,少年英才啊!”柳丞相笑着动手给郑宣斟满了酒杯,虽然丞相府一贯保持中立,但相比于红极一时的三皇子柳丞相打心底更加欣赏这个近些年才崭露头角的六皇子殿下,自然有心留意想让儿子跟他有点交集。
“不敢当,不敢当,丞相大人谬赞了,能为父皇解忧都是儿臣应该的。”郑宣连忙客气的主动伸手接过酒杯。
这时,柳煜抢在父亲之前在郑宣手上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笑了笑说道:“来,这杯臣敬殿下的。”随机便仰首干了。
“父亲,孩儿与殿下自幼相识,多年未见也甚是思念,不如我就留在这儿跟殿下叙叙旧?之后的宾客就有劳父亲费心了~”
“哎,你这孩子——”不等柳丞相说完柳煜就手疾眼快的搬来一个席位挪到郑宣身边坐下,捡着几个卖相上乘的菜肴吃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