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

在意识到这一切的诡异时，勇仁的心脏跳的很是激烈。

眼前的并不是记忆里的学校，雕刻的『高校』二字瞬间让他混乱起来。

在不知何时，自己突然成为了高中生。

世界瞬间陌生起来，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勇仁的瞳孔缩小了几分，脚底也瞬间加重，难以再次向前迈开。

但是爱里却毫无察觉，只是发掘出少年的异样于是有些担心的问道：“勇仁，你怎么了？”

勇仁艰难将这些混乱咽下，缓缓抛出那个似乎可以解答一切一律的问题——

“爱里，春在哪里？”

——

春天的到来，气压渐渐升高，一些按耐不住的心跳和冲动总是会在春天到来。

“你们不是情侣吗？那种来自春~天的荷尔蒙爆发出来啊！”

班级里的话剧排演似乎也是如此，导演同学带动室内的气氛，周围的同学比起排演更多的是起哄。

不过话剧的男女主角似乎脸已经红透了，不出意外这场话剧更难进行下去。

“好啦好啦，两个人都害羞成番茄了，休息一下我们换下一场吧。”

坐在勇仁身旁的少女看不下去，走到了导演同学身边打趣着，俏皮的语调瞬间将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回忆起来，在上学的路上，勇仁发现了少女也变了很多。

微微卷起的发尾，刻意画好的素颜妆容，走在身旁也能闻到的阵阵香水味。

长大了的朝海爱里，不再刻意的因为外貌而去隐藏自己，而是将自己的魅力自然的展现出来。

走到哪里都有窃窃私语的赞美声，不过她本人似乎已经是习惯了，就是这样的，勇仁被爱里带到了礼堂。

听着同学们零碎的低语，勇仁拼凑出“自己班被选中参加迎新话剧演出，而角色是通过班里同学推举决定出来，而本人因为不喜欢话剧所以退出选角”的结论。

不过爱里凭借一身优秀的外貌和性格，被推举为学校的校花都不为过。这次的演出也是，尽管爱里并不想扮演显眼的角色，但还是不及同学的推举，选择了一个似乎是“神明”的角色。

少女定了定眼神，注视着场下空着的座位，即使是彩排她也尽心尽力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她的背影随着头顶的光线打入而隐藏脚底，肌肤隐约露出星点的荧光。

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男女主角的眼睛有些发直，感觉要被吸走般的迟钝。

——就像真的看到了神明。

“太完美了！大家辛苦了，明天正式演出前一定要好好休息！”

导演同学长舒一口气，一切的焦虑此刻终于舒缓出来。

而明天似乎就是正式演出了，但是勇仁混乱的思绪仍然没有得到解惑。

一脸懵的醒了过来，在陌生的高校和陌生的同学参与陌生的活动，就连朝海爱里也变得陌生起来，至于新海春的存在——

“春...春天已经到了，勇仁你是不舒服吗？”

“春、新海春啊！？”

“新海春...是最近热门的漫画主角吗？”

爱里皱眉蹙额，努力的搜寻着记忆，但最终无果。

但是这本该是不能忘记的一个人，爱里和勇仁都不能忘记的那个人。

可是此刻就像消失在这个世界般，不仅如此，就连惠理、虎次郎、亚衣他们的存在也被抹去般。手机通讯录里、聊天记录中也不曾有过这些人的印记。

不，更像是踏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勇仁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希望这只是梦可以苏醒。

这一瞬间，周围同学交流甚欢的模样就像是刻意的变慢了，每一瞬间、每一分秒的移动如此清晰，违和。

——不，违和的本该是错误进入这个世界的我自己。“我”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又该如何回到去，“我”到底该回到哪里？

——

根据一些游戏的套路，即『既然毫无头绪，不如跟随NPC深入互动。』面对眼下情节也是如此。

而眼下最适合深入互动的就是朝海爱里了。勇仁托腮的看着心理办公室的门牌，而门扉不知是否是故意的，虚掩着的像是垂涎的秘密，等待冒险者的探索。

勇仁确实难以经受诱惑，选择探出身子，将耳朵凑到门前，很好，里面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

“桃澤老师对不起，我又划伤大腿了。”

爱里说着抱歉的话语，但是语气上根本没有任何的波澜，似乎更像是习惯了。

——等等，“又”？

勇仁又凑近了一点，这回透过门虚掩的缝隙，看到少女坐在老师的对侧，微微掀起的裙摆下，即使是背影也依然可以看见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我说过，在我面前可以不用保持伪装的笑容。”老师的话，牵动着少女的隐晦的表达，慢慢裸露出内核。

爱里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雾气，勾勒上扬的嘴角也不再雀跃，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但就像是个破碎的玩偶，空洞毫无生气，就这样安静坐在椅子上。

爱里变回了“真正”的模样，这让老师的下一步问询也相对容易一些：“最近都在做什么？”

爱里毫不犹豫的回答：“排演话剧，帮同学辅导课程，上课学习，写作业，和勇仁上学。”

“有喜欢做的事情吗？”似乎已经是习惯这样的回复了，老师几乎没有思考便跳到了第二个问题。

爱里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和勇仁』这个孩子一起上学是你主动的吗？”老师一针见血，发现了爱里在第一个回答之中，那个特殊的名字。

爱里迟疑了一下，抬眼看向老师：“邀请一个人上学，这很重要吗？”

“或许不重要，但这意味着你前进了一步。”

“......我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爱里面无表情，只是头轻微的左右晃动，表示着自己的疑惑。

“这就要靠这位『勇仁』同学来帮你了。”

老师的眼神撇向门外，微微眯起那双桃红色的眸子，而勇仁也意识到了自己和那个老师的对视。

勇仁只好尴尬一笑，缓缓走进屋内。

“不好意思，偷听了你们的对话。”勇仁抓了抓本身就有些凌乱的头发，一时不知该怎么让这样尴尬的场合显得不再窒息。

爱里没有料到门并没有关紧，这样的疏忽造成自己的秘密被泄露。

一直无可适从的无力感涌上，爱里眉蹙地更紧了，分秒间，她的脑海涌现多种方案的预习，该如何解释，或是责怪。

但最后也只是眼角挤出几滴泪花，爱里推开勇仁，跑出老师的办公室。

“爱里！”勇仁也是下意识的转身追了出去，留下办公室里的桃澤老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情感这种东西，还是要从了解自我开始啊。”

——

那似乎是天文社团的活动室，屋里布满了星空的夜景，几架望远镜整齐罗列在墙角。行星大小不一在宇宙中移动，少女站在房间中央，缓缓移动的行星似乎也在围绕着她而运动。

“爱里...”勇仁找到了她。

关于这个世界的爱里，不禁让勇仁想到了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孤零零的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展现出完美的一面，然而剥开躯壳的内核却是空无。

“朝海同学超级温柔，学习和体育都好厉害。”

“朝海啊，长大后做明星也不错，我一定会推的。”

“好像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其他人的求助也从来没有诶。”

“朝海同学......

她似乎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兴趣爱好、家庭和个人想法。”

在彩排的观众席里，勇仁有意的向身边同学询问起关于爱里的信息，令人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了解她。

并不是不想了解，只是被对方刻意的回避。

“有时候觉得快要活不下去了，我会来这里看看星星，即使是虚假的那又怎样，反正我也是虚假的。”

“即使是虚假的，它们也带给了我片刻的宁静，我的存在能够帮助大家真是太好了......什么的。”

“才不是，只是我不想被抛弃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如果不被需要，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爱里淡淡的语气，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

“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样子，听到过他们的声音了。在学校维持着令人疲惫的关系，在家里按点打入生活费，这样的人生也挺无趣的。”

“但我很害怕被抛弃，被否定...果然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吧。”

没有窗户都房间，只有门口偶尔会有阳光撒入，拉长模糊了勇仁和爱里的影子。

似乎这个世界的爱里过得很是糟糕，但自己却无法开口问出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价值——勇仁在义体消失，那个孤独的魂魄流浪之时也曾思考过。我作为人工智能的价值是为了利维坦的计划推进，那么我作为『人』又会有什么价值。

“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勇仁反问爱里。

爱里沉思片刻，眨了眨眼睛，但似乎又很困扰：“热爱足球，很温柔，又很热情的帮助大家，学习也很好......”

“这样吗。”勇仁合上门后走向爱里，想要看看她眼中的那片虚假的星空究竟如何平复那支离破碎的心。

果然很假，就是普通的壁纸贴满空间，行星不会发光，不会移动，一个个孤独的交错着。

“我不懂什么是存在的价值，但是一定有你想发自内心做的事情，比如今天邀请我一起上学，这件事情是你想做的对吧。”

爱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空洞的双眼带着疑惑：“我想做的...吗？”

勇仁想起来去营救虎次郎的那个晚上，万千的流星雨划过星空，爱里想要做个普通的女生。然而面前这位普通的少女却不知自己还在挣扎，想要从中脱出，找到自己该被赋予的存在。

想要被认可啊。

“爱里就是爱里，你该听的是这里——”勇仁指了指女孩的心脏位置，“人之所以为人，因为人可以思考，随后做出选择。”

“爱里能够选择邀请和我一起上学，能够选择帮助同学，这些足以证明你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了。”

“你在这里，就足以证明你存在的价值了。

拥有这样想法的你，本就没有错，所以也尝试着向别人袒露出你的想法吧，如果是我，我会全~部洗耳恭听的。”

爱里的嘴巴虚张着，有些微微的颤抖。无意识的眼泪模糊了双眼，随后落到地面上，湿润了脚底的行星地板。

“......你们竟然说了一样的话，真是烦人啊。”

“谁？”

“一个叫做『哈鲁』的匿名笔友，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呢。”

勇仁下意识的吞咽几下嗓子，这个昵称，不用猜就是这个世界的『新海春』。

“他一定很温柔吧。”勇仁试探的问。

爱里点头，眼中总算是有了些许高光，带着若隐若现上扬的嘴角，小心翼翼的回应着勇仁。

“既然有人肯定了你的存在，那就鼓足勇气走出去，去成为自己吧。”

勇仁轻轻拍了拍爱里的后背，这个在她身边鼓励着的少年，看向门缝那隐隐透出的光，虽然很渺小，但会一点一点为爱里敞开。

——

正式演出当天，负责整理服装的勇仁早已在后台等待为临时下场演员们整理着装。

身旁的爱里身着白色纱衣，身后披着的翅膀部件隐隐随着风扇摆动，羽毛偶尔的落下几根。

同学细心的为爱里的发根微卷起来，就连刘海也被故意的梳起，被一条细细的麻花辫绕过头顶压住，几根麦穗和红玫瑰点缀在头发上。

周围的同学不禁脸红的背过身，而爱里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下意识的凑近勇仁问道：“好看吗？”

“突然间...咳咳、很可爱。”女孩突然的直球提问，勇仁猝不及防的脸红一片，不过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爱里反而踏实了许多。

少女眼眸中带着闪动的灵光，抬眸间，他看到她的眼睛里可以再次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去了。”爱里面对着连接着幕后与舞台间那唯一衔接的楼梯，冲着勇仁倾颜一笑。

灯光隐约把少女的身体迷糊柔和，勇仁点了点头，心底笑着。

舞台上的男女主角终于承认了彼此的爱意，他们的爱感化了枯竭的大地和冰封的湖泊。

“我感受到了世间最纯粹的爱唷...竟然是我所爱的孩子所诞生的爱。”

身披圣光，羽毛故意的从袖中抽出，爱里带着圣洁与光辉的感觉踏入舞台，现场发出一阵阵惊呼。

少女的眼里满怀的爱意，母亲般的目光投向男女主角，温柔的勾勒着他们的心窝。

“这份爱将感化冰晶，流入大地，爱将洒满人间——”

爱里将视线转向舞台下的观众，此时此刻，就像是真正的神明降落人间般，那一阵阵的骚动瞬间安静了些许。

爱里眼中的神，她所想演绎的神，潜移默化感染了观众和演员。

那么她自己呢？

“果然...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果然我还是不想放弃你们这些可爱的孩子。”

双手在胸间相握，少女默默低下了头，蓦然摊开双手，将羽毛散落在空中。柔软缱缕的眉目，月牙般的眼角，之后莞尔一笑。

勇仁见状，轻轻的扬唇低笑着。

——看起来不需要为她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