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没辙了,呼啦啦跪了一地。江杳年连怒斥他们的心思也没了。
江卿婉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她费力的朝江杳年伸出手,江杳年双手握住,几乎是恳求一般道:“阿姐,你撑住,冥先生马上就来了,你撑住,我求你撑住。”
江卿婉眼角流出血泪,“南南,让我,最后再抱抱你。”
江杳年将她揽进怀里,一手扣着她的头,一手支撑着她的背,好让她舒服一些。
“阿姐,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就一下……”
江卿婉的七窍还在流血,沾了江杳年一身,但江杳年根本不在乎,她的脸抵在江卿婉额上,缓缓流下一行泪水。
“傻孩子,哭什么?”
江杳年不想哭,但她能感受到江卿婉的生命在她怀中快速流失。
冥先生呢,不是已经进京了吗?为什么还没来?为什么还没来!
江杳年心急如焚,她在心里迫切地呼喊着,希望他们下一刻就出现在身边。
江卿婉缓缓道:“往后,你一定、要记着我说过的话,不可再伤害自己,做事不可再冲动,拿不准时,就和阿砚商量商量,祖父年纪大了,你们有空,就多进宫陪陪他,他一个人这么多年,很辛苦,很孤单……咳咳咳咳……”
血不断涌出,江卿婉被呛住,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江杳年拍着她的背,一遍遍重复:“我会的,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大哥已经进宫了,再坚持一下……”
江卿婉眼前血红一片,她摸索着抚上江杳年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泪,“南南,阿姐怎么都看不清你了,不过没关系,你一直、都在阿姐的心里。”
江杳年几近绝望,她只求江怀砚他们能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拉着江卿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泪水决堤,带着哭腔喊:“阿姐,我求你了,你再看看我,你再看看我的脸,你别闭眼!我求你了!你再看看我,我不要你死!不许死!!!”
江卿婉很疼,五脏六腑好似都化成血水流了出来,她也很累,睁开眼都要竭尽全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笑脸,“看来,我该走了。”
江杳年的声音已经不成腔调,整个房间都是她绝望的嘶吼:“阿姐!阿姐!你再等等,再等等啊!”
江卿婉伸出食指点在她眉心,缓缓闭上了眼,轻轻地道:“南南别哭,阿姐在天上,会永远保佑你。”
会永远保佑你。
遇见父亲母亲,冠江姓,看着你长大,是阿姐,一生之幸。
她的血流干了,慢慢变成黑色。
江杳年抱着她的尸体,心脏绞痛,泪如泉涌。
晏时礼和江怀砚差不多同时赶到,床上两个血人靠在一起。
江怀砚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冷得他直发颤。
晏时礼的心也沉入谷底。
江杳年转头看见他们,看见还被罩着头的冥六,悲痛欲绝:“就差一步,就差这么一步,哥!就差一步啊!”
江怀砚扑过去抱住她们,哽咽地说不出话。
若是没有宫门口耽误的那一阵,也许,江卿婉就不会死。
可为什么自己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丢了腰牌,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能告诉他。
但他往后一辈子,哪怕隔着无数的群山大漠,无尽的烟雨红尘,都要为这一天的伤疤疼痛。
江杳年也是。
晏时礼与江卿婉夫妻十余载,若说没感情是假,他们也相爱过,但帝王不会只爱一人,他爱江山,爱权利,所以江卿婉最终排在了最后的位置,一个可有可无,但还有利用价值的位置。
雪花落了满城,气派的红墙金瓦不复存在,天地间惟余缟素。
迎朝十一年初,大雪,江卿婉永远留在了这个春天。
奉晏时礼之命,此事被压了下来,江卿婉看似风光无限的一生,最后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
江卿婉的灵柩秘密抬往妃园寝,江杳年穿着丧服,亲自为她扶棺。
陪葬的东西数不胜数,算得上是厚葬了,但人都死了,再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积雪能漫过小腿,出殡的队伍走得很慢。为了掩人耳目,除了江家一家和几个抬棺的禁军侍卫,一个僧人,以及为表重视而亲自到场的晏时礼及随从,再无其他。
灵柩被慢慢放进提前挖好的坑中,混着雪的泥土一下又一下将它掩埋。江怀砚和江杳年跪在一边,江洪州和晏时礼站在一旁。
江杳年安静的看着灵柩消失,土坑慢慢被填平,又鼓起一个小包,这就是江卿婉的归宿。
谁都要走到这一步,但她不甘心。
她挺直脊背,笔直地跪在雪地里,任由寒风呼啸,把眼里的泪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