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赤条条的,“扑通”一声,又坐回桶里。
“好了,你转过来吧。”
褚云兮脸一红:“我转过去干嘛?”
“我不方便,现在稍微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他说着,声音越发软了下来:“你就好人做到底,帮帮我,可以吗?”
她踌躇良久才闭着眼转向他,他嘴角一弯,长臂一伸,两根手指刚好勾住了她的腰带,一点点把人带到自己跟前:“离那么远,够得着吗?”
见她仍紧紧闭着眼,他不由笑出了声,牵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指尖触碰到湿滑的皮肤,她的手骤然一缩,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发觉帕巾漂在水面上,把人遮了个严实,立时放下心来。
水刚刚好到他左胸的位置,不动还好,他一动,水波荡漾,漫过他淡粉色的伤口又往后退却,一来一回反复冲刷着刚长住的伤口。
“你别动。”
“好,我不动。”他说着,真的绷直了身子,她暗自偷笑,挽起袖子,沾湿了帕巾,覆在他的背上,刚往下移,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这些日子他昏迷时,她也曾为他擦拭身体,他的胸口、腹部都有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发紫,有的已经褪成白色,几乎接近皮肤本来的颜色,可没有一道疤像她掌下的这条。
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凸起,足有半尺长,宛如一条蜿蜒的蜈蚣横亘在他的后背。
她的心突然一紧,手指轻轻触碰上去:“这是怎么弄的?”
他整个人下意识往前缩了一下,干笑一声:“是不是很丑?”
她没有回答,沉默良久,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手指紧紧地攥着,过了许久,才犹豫着抚上她的脸:“怎么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朔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掌心的温度逐渐升高,一点一点直抵他内心深处,他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拧了一下:“我是将军,身上带点伤很正常,你莫不是嫌他们丑陋,有碍观瞻?”
她“嘁”了一声:“伤长在你身上,同我有什么相干?”
他轻笑一声,手从她脸上移开,紧紧抱住她的手臂,脸贴着她的肌肤,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云兮,你想不想……”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问。
她安静地等着,谁料竟没有后话了:“怎么不说了?”
陵渊沉吟片刻,斟酌了许久才开口:“你替我拿个主意可好?”
“说来听听。”她趴在桶沿上,撑着脑袋看着他。
“姜秉文他们日前跟我提过,说乾州偏远,不是龙兴之地,建议我到庆州去,我想了想也有道理。庆州物产丰盈,又是几州通衢之地,到了那边,无论是招兵买马,还是扩大地盘,都要方便许多。”
“况且现在各路人马都往京城涌,庆州是陈王的老窝,若咱们占了庆州,就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你想去庆州?”她径直问。
他摇了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我想去朔方。”
褚云兮颇有些意外,可看来看去,他都不像在说笑,稍作思索:“如今天下大乱,京城尚且难保,朔方就更没有人顾及了,你是担心边境失了主心骨,于戎会乘虚而入?”
他凝望着她,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知我者,云兮也。”
“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离了朔方,我就像浮萍一般在外飘零,如今手头两三万兵马,只是昏迷了几日,便有人起了异心,如何指望能成大事?”
“你之前说,我举了反旗便是反贼,去了朔方,只会把他们都拉下水,可如今天下已然乱了,纷争四起,也就无所谓谁是忠臣谁是反贼了”
“况且人人都要争京城,我偏不,我要在朔方,建一座自己的都城!”
他眼中光彩熠熠,她听得血脉贲张,多少年来,京城一直是大周子民的朝圣之地,可谁还记得百年前,大周立国之初,它也不过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城市,是上百年的基业,赋予了它圣光。
可如今,它像大周一样,都已经太老了,建新城,迎新人,有何不可?
“你既已经想好了,还让我替你拿什么主意?”
他微微前倾,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庆州和朔方,你选哪个?”
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她便明白,他让自己选的,不是他要去哪里,而是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朔方。
“陵渊,我说过,我要助你登上皇位的,这是我对先帝的承诺。”
他眉毛一拧,万万没有想到时隔这样久还能在她口里听到“先帝”二字,不死心地问:“只是对父皇的承诺吗?”
她低下头,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地在水中拂过,淡淡回了一句:“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