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宋崖俯身,在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一把,“主子去哪儿我去哪儿,主人私奔我飞奔。”
“那师傅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宋崖脚步一滞,把头转过来。
“在家里待着不好吗,我找了人保护你,你这一辈子可以安稳幸福地度过。你没有卖身契被压着,是徐家最自由的。”
“可是我想跟师父学武功,这样下次三少爷有危险我也可以冲在面前保护他。”
“傻孩子,外头世界处处都是危险。而且公子人很好,不会说你没用。”
“而你…”宋崖戳戳他的额头,“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
“那我把书读完你能教我武功吗?”
“书哪里能读完啊。”
宋崖被郭垚的执着吓到,转眼再看人时发现他脸上布满失落。
“那你就是变相拒绝了。”
“不是想拒绝,”宋崖严肃起来,“八岁时父母将我卖给徐家,我便被拟定做少爷们身旁的亲卫,平常时候给少爷们打打杂,关键时刻是要替他们去死的。”
“我当时每天要起很早练基本功,一直练到很晚才睡,每天身上都是伤,半夜疼的睡不着觉,但第二日又要早起…对当时的我而言,读书属实是一件不敢想的美事。”
郭垚沉默着,仰头倔强地听他继续讲往事。
“少爷排行第三,是家里最小的,其实他上头有两个哥哥,但是命都太薄。大少爷徐沐幼时便从军,没熬过第三个年头,中箭突发高热伤到肺腑而亡。”
“二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嗜赌成性,花天酒地,某天醉酒后强抢民女,被人家哥哥拿酒坛子砸中后脑勺死了。”
“三少爷是个很好的人。十岁那年被迫跟一个壮汉比试受了很重的伤,宅子里几乎没有人在意我,只有三少爷发现我受伤后一路背着我去医馆找了大夫。那天要是没有他,我可能就死了。”
“所以如果哪天必须舍命为他做些什么,我都愿意的。”
郭垚愣了愣,说道:“师父是英雄。”
“再长大一点吧,”宋崖说,“如果你到时候还想跟着我闯荡江湖,我就带你走。”
“拉钩。”
“一言为定。”
*
孟珏勒住缰绳,月光在他下颌投下暧昧的阴影。他们停在云栖崖顶,瀑布自九天垂落,好不壮观。
“累不累?歇一下吧。”
徐衍清侧过头,发间流苏轻轻扫过孟珏鼻尖。
“心悦你。”
“你说什么?”
“心悦你。”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孟珏撩起他鬓边的流苏,手指从脸侧滑到发梢,“你真好看。”
“我以为你在生气。”
“哦,生什么气?”
孟珏忽然从马背上跳下,仰头向徐衍清伸过手,“偷偷成亲不告诉我的事?…我才没有生气。”
孟珏大马金刀地席地而坐,将手往眼前溪流里伸。水有些凉,但特别清澈,可以当一面镜子。
他突然转头,冲一直看着他的徐衍清问道:“你本来要嫁的那位孟家大少爷,他的名字是?”
“孟珏,王玉珏。”
“原来如此。”
孟珏意味深长地笑笑,低头捞着身前那枚玉佩问:“那他要是被你从水里捞起来,还活着,也没缺胳膊少腿,你当如何,以身相许?”
“不会。”
“真的不会?”
“嗯,我讨厌被家里安排人生,你是我见过最自由、最特别、也最好看的人。”
“我吗?哪里自由了,手上还有地要种,交不够粮食要被人家抓走的。”
徐衍清薄唇微勾,露出浅浅笑意。
“原来这就是你一个猛子扎进池塘挖藕的理由啊。”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那份婚书,抬手送至孟珏面前。
“你可以帮我保管。”
“为什么,这个不是很重要?”
徐衍清微微仰头,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山峦,山峦的倒影清清楚楚映在湖面,水天共一色。
“我不想被这一纸婚书束缚一生,”他顿了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孟珏,“但如果是你,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