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存啊，辛苦你照顾照顾弟弟了。”席之清拍了拍面前的男孩儿。

席作存躲开，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不想参加。”弱智活动，他瞥了眼白娴黎，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白娴黎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席之清，蹲下身，对着席作存小声说：“基本上都是姑父同事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妈妈觉得你也可以认识一些新朋友。”

她贴着席作存的耳朵悄悄道：“你到时候去了可以不理他，听说那里风景很好，你自己单独行动。”随后眨了眨眼。

席作存沉默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到了徐掖，席作存和席易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在队伍里打成一片，一个扣上帽子戴着口罩，待在最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中午到了许愿泉，队伍在草地露营修整。

研学研学还是得学，带队老师开始检验大家一路上的学习成果。

为了激发众人的参与活力，她拿出准备的彩色气球，作为答对的奖励。

“我们早上第一站到达的‘徐宝阁’，大家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吗？”

“唐朝”。一个小胖子举起手率先回答。

“答对了，陈天益同学，来，选一个颜色吧。”

……

几分钟过去，已经有不少人拿到气球，老师环视了一圈，开起玩笑：“同学们，旁边就是许愿泉，老师这里有一个小秘密，获得的气球越多，许愿神就越容易看到你，愿望也更容易实现哦！”

角落里事不关己、托着下巴盯着脚底下小草的女孩儿猛地抬起头。

“下一题，我们刚才看到的青玉釉出戟尊出自五大名窑中的哪一个，剩下四个又分别是什么呢？”

“出自钧窑，其他是汝窑、哥窑、定窑、官窑。”

“恭喜秦止宁同学……蓝色气球好不好啊？”

“黔河全长多少米？”

“643千米”

“秦同学又答对了！”

……

“咳咳，秦同学又又答对了。”老师把最后一个气球递给她。

席作存抬起眼，看见穿白衣服的小姑娘手里攥了一把气球。

他转身走向泉水旁边的树林，找了一颗树半倚着闭上眼。

“我喜欢你这个颜色，我们换一下。”一个略显高大的男生拦住面前的女孩子。

扎马尾的小女孩抬起头看了眼他有些干瘪的气球，轻轻摇了摇头。

“不换算了。”男生不满地从她旁边挤过，巨大的冲撞力使得马尾女孩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里的气球也飞跑了。

“你故意撞她！”一道慷慨激昂、脆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大到席作存睁开了眼睛。

秦止宁把地上的女孩子扶起，转过身，一脸鄙夷：“干什么呢你，道歉！”

男生不想理她，转身就走，秦止宁连忙拉住他，但低估了自己的力气，直接把那个男生甩到了地上。

大高个坐在地上愣了愣，立刻爬起来：“我去找老师。”

“赶紧去，我等着哈。”

男生火急火燎地去找带队老师。

秦止宁转过身，将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细线解开，附身看向面前的女生：“你喜欢哪个颜色？”

“啊？”对方没反应过来。

“粉色好不好，跟你发卡一个颜色。”

秦止宁取下一个气球，害怕对方要推脱，硬塞到女生手里，然后，跑了。

过了几分钟，秦止宁才偷偷摸摸溜了回来。

她仔细环视了一圈，确保周围没人，然后噗通一声跪下。

秦止宁学着电视里参拜的姿势，双手合十，对着面前咕咕作响的泉水，喃喃道：

“泉水之神呐，希望您能保佑我妈妈身体健康，不要让她离开我。”

说着说着，她的鼻子涌上一股酸意，刺得她嘴和整张脸都不自主皱起来。

秦止宁深吸一口气，将这感觉强硬地压下去，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

“您能听到不，我是不是要说话声音大一点，不过爸爸说心诚则灵，我心可诚了，真的！所以求求您，能不能实现我的愿望，我看电视上大家都要磕头，要不我也给您磕个吧……”

高大的树木如一把伞遮住整片天空，隔绝了热烈的阳光，也隔绝了黏腻的暑气。

规律而嘈杂的禅声倏地停了一刻，霎时整片空间像陷入了白日梦中，只能听到细碎的哗哗声。

席作存的后脑勺贴在粗糙又湿冷的树干上，他面无表情地想：“说出来就不灵了，真蠢。”

无聊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到了下午三点，在广场巨大的刻字石块前，众人围成一团，拍下纪念合照，至此，今天的游学活动算是圆满结束了。

席作存低头扫了一眼，白女士发了一条消息：【结束了我们去医院接爸爸！】

他没和席易坐一辆车，林叔驾驶车带他直奔第三人民医院。

下了车，席作存让林叔去休息，自己一个人沿着侧门进去。

第三人民医院是华海省最大的公立医院，席作存父亲席之源是心脏外科的主任，毕业后就一直在第三人民医院工作，忙的脚不沾地，所以只有白娴黎和席作存去找他的份儿，不过白女士乐此不疲，每天去探望兢兢业业的席主任，接他下班。

今天太阳格外灿烂，不少患者都走出病房，坐在花园凉椅上呼吸新鲜空气。

这片土地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光无法逃离，悲伤、痛苦、绝望、希冀被吸引，在此沉淀，浓重的连温度都不能进入，所以每次进入医院，席作存都觉得有一丝湿润的冷意环绕四周，那感觉像吃了一口没熟的杏子，口腔里充满干涩酸味儿。

席作存沿着花园外侧的小道走着，左侧是一排一米高的绿化带，像一条绿丝绸缀在道路旁，隔开泾渭分明的两个空间。

左前方传来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地面的轻响，他抬起眼。

只见绿化带另一边迎面相向走来一个女人，乌黑亮丽的长发及腰，一身香槟色纱裙，妆容精致，好像她所处之地不是医院花园而是礼堂舞台。

席作存没有停留，继续快步向前走，和那个女人相错。

“小宁”，一道如同百灵鸟般悦耳的声音飘来。

席作存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他垂下眼，抵挡头顶前方这过于刺目的阳光。

随后他转过身。

远处，白天的那个小姑娘拖着她那万众瞩目的气球，跟在一个老奶奶身边。

听到女人的声音，她抬起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扬起笑容，就像烟花在黑暗寂静的夜空绽放，她的眼睛里也绽放了一束烟花。

如一朵随风摇晃的白色小铃铛——她跑了起来。

女孩儿的胳膊高高举起，白皙的小臂上缠绕的一圈线连接着半空压低的气球，气球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大幅度地摇摆。

她带着这个小尾巴，破开空气，从树木遮挡的阴影之下冲进金色闪耀的阳光里，一头撞进那个女人的怀抱。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席作存多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不甚特殊的一天——

最后和其他无数纷杂无趣的记忆一起，化成砂砾，被重复而又单调的海浪一波一波卷入回忆的大海深处。

直到坐在台下，看到秦止宁头戴花环，穿着白色裙子出现在明亮异常的舞台灯光下，她轻轻转动，裙边像风一样鼓动飘起，这大海才退了潮。

席作存的指尖拂过相片，点了点画面中女孩鼓起的脸颊。

她的样子既熟悉又陌生，没有戴眼镜，圆润精致的一双杏眼折射明亮的神采。

席作存缓慢合上相册。

原来，我竟然这么早就遇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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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校园道路上行人很少，温度节节高升，柏油路在太阳的蒸烤下散发一股刺鼻的酸味儿。

秦止宁买了一杯奶茶，沿着树底阴影连成的小路一边走一边喝。

茂密的树叶簌簌作响，声音填满安静的校园，吹着温热的风，万籁俱静，秦止宁觉得很舒服。

然而这份宁静渐渐夹杂了些许其他的聒噪声响。

越靠近篮球场，阵阵惊呼和细碎的交谈声越发清晰。

秦止宁眯了眯眼，看到篮球场边长了个“黑色疙瘩”。

待走进，才意识到那是一群学生，因为是上课时间，聚集的人不算太多。

她从旁边经过，前面有几个女生跑上前打探了一下，然后又跑回来，她听见她们惊呼讨论的声音：“有个美女姐姐表白呢，我天，好强啊。”

秦止宁对八卦不感兴趣，她吸着奶茶继续走。

“对面是席作存诶，我们学生会的学长！”

？

朋友的八卦倒是可以凑一凑。

秦止宁立刻转身，走到人群外面。

不知道是谁先提了句：“答应她”，随后吃瓜群众们怀揣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兴奋地应和着，气氛瞬间被点燃。

秦止宁左右晃了晃，在前面两个圆滚滚的脑袋中间找了个缝隙，她卡在这个绝佳位置，刚好可以容纳男女主双方。

秦止宁眼镜在书包里，她懒得拿，于是眯着眼睛又凑近了点。

画面里白色马赛克伸手将红色马赛克递给了面前的黑色马赛克，黑色马赛克收了，然后三团马赛克走出人群，离开了现场。

这就答应了？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秦止宁失望地摇了摇头，离开篮球场，继续散步。

席作存接过面前的花，低声对面前的女生说：“我们去旁边说。”

走到角落无人处，他低下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对面女生的笑容僵了僵：“啊——这样啊……”

席作存将一整束玫瑰花递上前：“花你拿回去吧，谢谢。”

女生摇了摇头，小声说：“花是给你买的，你拿着吧。”

席作存皱了皱眉，眼神向左侧一瞥，在四散的人群里看到一个悠闲的熟悉身影。

他愣了愣，将花推进女生怀里，语速加快：“实在抱歉，我还有事。”随后快步走向左边林间廊道。

秦止宁拐进篮球场后的小道，两侧树木直冲云霄，彻底将阳光拒之门外，风涌进这条廊道，呼呼作响，因为狭管效应变得更加强烈。

奶茶已经喝了一半，秦止宁觉得有点撑，放缓了脚步。

后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一个身影凑上前。

秦止宁余光瞄了眼，向旁边挪了挪，让开道路，走向小道最右侧。

后面的同学依旧跟着，她蹙起眉毛，有点烦躁：这么宽的路和我离这么近？

她加快步伐。

席作存无奈地出声：“秦止宁。”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止宁停下脚步，转过头，眨了眨眼，然后一脸诧异：“你刚不是在谈恋爱吗？”

席作存挑了挑眉，视线在她脸上画了个圈：“你误会了，我没有谈恋爱。”

“嗷”，秦止宁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吃饭后，过去了两周，她还是第一次见席作存。

秦止宁想了想，该问点儿什么？

“你最近忙吗？”

席作存笑了一下，声音慵懒：“不忙……”接着停顿了片刻：“倒是前天去看了个很有意思的舞台剧。”

前天？舞台剧？秦止宁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向日葵演得很好。”

演向日葵需要什么演技？

秦止宁忍住，说了声：“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