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宁跟着席作存来到一辆黑色的车前。
他打开后备箱,正要伸手够向箱子。
只见秦止宁膝盖一顶,轻轻松松就将行李箱搬了进去。
席作存收回空中的手,赞叹:“你力气真大。”
秦止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着席作存由衷地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小时候扛土扛的,算是童子功。”
席作存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下,他站在原地几秒,随后一只手缓慢地放下了后备箱车门。
秦止宁拉开了副驾驶,上了车,她系上安全带,端端正正地坐好。
席作存这时才慢慢悠悠地走到前面,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放会儿歌可以吗?”
秦止宁微微点头,但想到他看不见,“嗯”了一声。
不一会儿,低缓却有韵律的调子从四面八方溢出。
男歌手声音很有故事感,音波在狭窄的空间里四处碰撞,给人一种又空旷又近在咫尺的感觉。
两个人不再说话。
路程仿佛一瞬之间,秦止宁靠着玻璃,远远就看到了硕大的红字——华海东站。
席作存靠边停下,然后准备松开安全带下车。
秦止宁赶忙制止他:“你别下车,我自己取,很快的。”
她跳下车,取了行李,然后敲了敲车窗。
玻璃缓缓落下。
秦止宁弯下腰,朝着对方感激地说道:“麻烦你了,之后回来我请你吃饭。”
席作存闻言笑了笑:“好啊,注意安全。”
走到站口时,秦止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也没有管对方有没有看见,朝着车子挥了挥手告别,然后随着拥挤的人流涌了进去。
看着远处喧哗人群中小小的身影将手举在耳边,抿着嘴生疏地轻轻挥手,席作存勾起了嘴角。
在原地又呆了五分钟,他驶动车子,掉头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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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高铁,又摇摇晃晃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秦止宁终于到了家。
这套房子是她姥姥留下的,靠近市郊,带着一个小院子,经过了几十年岁月的洗礼。
她在背包里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把不起眼的灰色钥匙。
开了门,秦止宁小声地对着里面说了声:“爸,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
她摸索着打开墙边的开关,霎时,光亮像一盆水泼了下来。
整个屋子既熟悉又陌生,秦止宁上一次回来还是寒假过年。
空气中充斥着尘土的干涩味儿,呛得她很不舒服。
秦止宁走向北边最后的房间,门没有关,留了一个十公分的空隙,透出屋内惨白的灯光。
她迟疑了片刻,将门再推开了些许。
站在门口,秦止宁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已经沉沉睡去。
他的两鬓斑白,嘴角的皱纹像一把刀狠烈地刻下痕迹,这让他即使睡着,面容也带着挥不去的愁苦。
床边放着一幅拐杖,白色绷带从膝盖下方一直缠满整个小腿和左脚,与瘦弱的右腿相比,粗壮的格外明显。
看来已经去过医院了。秦止宁放下心,没打算出声,她将门关上,拉着行李走进拐角的另一间屋子。
一进房间,秦止宁就把眼镜卸下,将房间稍微打扫了一番。
洗漱完,收拾了行李后,她摊开手臂无声地滑到床上。
夜无情地驱赶余晖,将生命一同扔进无止境的黑暗沙漠。
很安静,只有平缓的呼吸,以及床头柜上略显幼稚、表盘已经发黄的小熊钟表那哒哒的节奏声。
秦止宁躺在床上看向头顶,视线虚空发散、没有聚焦,眼前事物像波浪一样摇晃,然后渐渐旋转起来,她觉得脑袋有点晕,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钢琴声突兀响起,它刺啦一下划破寂静的深夜。
秦止宁在客厅灯打开的时候就醒了。
暖黄的灯光顺着木门底下的缝隙钻进来,一同而来的是熟悉的旋律声。
屋外的人小心翼翼弹奏着,秦止宁能感觉到,他的指尖似乎完全没有力气,因为钢琴原本脆亮的声音此刻含糊不清,像在搅动一团浆糊。
她睁着眼睛,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脑子里却响起小提琴的声音,和着这断断续续的旋律,渐渐重合。
连续弹了四五遍,咔塔一声,外面响起钢琴琴盖放下的动静。
灯关了,人挪动着回了屋。
秦止宁缓缓坐起来,下了床,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
没了睡意,她只好划开手机,随意地翻动。
微信上挂了显眼的红圈儿,她点开,席作存几个小时前发了三条消息:
【安全到家了吗?】
【现在换我给你发每日“成长日记”了。】
秦止宁点开照片,图中一只手托着铃兰花的花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离开了她,“周六”显得蔫蔫的。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感慨自己可真是胡思乱想过了头。
秦止宁看着图中含苞待放的铃兰花,静了片刻,随后拉开左手边的第一层抽屉,里面没有缝隙的卡着一个相框。
她垂眸无声看着,照片上,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抱着一大捧铃兰,而抱着小女孩的是一个近乎放大版的她——
女人柔顺的长发及腰,嘴角带着笑意温柔地注视着镜头。
第二天,清晨的鸟啼携带温和的阳光飞进这一方小院。
秦止宁推开门,就看见秦玉声一边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端着盘子。
看她立在门口,没有什么情绪地说道:“醒来了?过来吃饭。”
秦止宁快步走进厨房,将早餐都端出来。
“饭我来做。”
秦玉声坐下,舀了一口粥:“不用,吃完饭就回学校吧。”
秦止宁没回答,坐在餐桌对面。
秦玉声接着道:“我进山里经常有这种情况发生,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不需要帮忙。”他顿了顿:“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郑叔叔。”
安静了片刻。
秦止宁:“家里还是得有人,我留下。”
秦玉声不赞同地说:“回去上课,别耽误学习。”
“一周”,她语气很坚定。
秦玉声无奈地看着对面,秦止宁一直垂着眼喝粥,不抬头。
最后他只能妥协。
洗完碗筷,秦止宁回房间上直播课。
华海大学的每一堂课都有录像直播,学生登录平台就可以查看自己专业的课程视频。
小老头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威力加倍,秦止宁只能靠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来驱散困意。
手机叮地一声,她扫了一眼,继续转过头盯着屏幕。
笔尖在纸上勾出横、竖、撇,一个木字还未写完,秦止宁突然停住,反应过来,快速捞起手机。
只见屏幕弹窗上赫然是一条消息:
“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