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在ICU住了整整一周,终于在这天探视的时间醒了一会儿,对外界的声音也能做出回应,看上去没之前那么吓人了。
陈牧还担心他戏剧性失忆,戳在床头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包括但不限于“我是谁你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今年几岁”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躺床上的病患都一一耐心作答了,倒是后来陈牧被看不下去的向霖拖走了,让他等人出去了再问,别在这当显眼包了。
顾深因为病情稳定伤口也没有感染,清醒后观察了一晚上,终于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向霖一早给安排了高层的高级病房,很豪华舒适的单人间,大床跟酒店似的,如果不是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之类的医疗仪器,都不太能看出是这医院病房。
毕竟是重创后经历了一场大手术,前面几天顾深白天清醒的时候不太多,因为身上伤口多面积也大,医生会按需加点镇痛药,助眠效果也很不错,大多时候在昏睡。偶尔醒过来见陈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又被惊醒,勉强打起精神陪他说了会儿话。
陈牧也看得出他强打着精神,总是借口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顾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一周,人才终于清醒了一些,身上的口子疼得不那么明显,恢复愈合速度明显加快不少,养了几天已经能慢慢下床活动了。
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不冷不热的,陈牧特意找了轮椅推着他去后面的花园散步。
陈牧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总是忍不住偷偷观察顾深,试图从他的言行举止里判断出他有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依旧一无所获。
上个月底时候发布的寒潮预警,又下过几场连绵不断的雨,气温降低了很多,这片休息散步的小花园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不过今天气温和湿度都刚好合适,阳光晒在身上很暖和,也不会让人觉得晒。
顾深腿上盖着毯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阳光下有种病态的苍白,他看着远处草地上散步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牧戴着副黑框眼镜,围巾遮住了一点下巴,也不担心在这里被认出来,毕竟医院实在没什么人有精力观察这些。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也顺着顾深的视线看过去,两人围观着不远处的人群安静晒太阳。
“最近很累吗?”顾深的声音很轻,大概是因为伤到肺部,说话和呼吸都有点虚弱,只有偶尔咳嗽时撕心裂肺得厉害,这几天虚弱得有种别样的温柔。
陈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转头和他对上视线,有点懵:“没有啊,我最近工作都推了,就是跟着你吃吃睡睡,怎么会累。”
顾深黑沉的眸子还是盯着他看,指尖很轻地碰了碰他的下巴:“你瘦了,看上去很累,晚上睡觉也总是翻来覆去的。”
他的病房还有一张窄一点的陪护床,陈牧这段时间没工作,吃住都在医院了,陪护得很用心。向霖安排的护工除了买饭,几乎都没什么工作,顾深清醒的时候也不愿意陌生人碰他,陈牧一个大男人也有力气,照看得也很贴心。
陈牧眨了眨眼睛,“我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白天没事做睡多了,晚上难免睡不太好。”
“这不是重点,我是说你没休息好。”顾深说着,表情和语气都带上点疑惑:“你怎么了?最近跟以前不太一样,这么客气做什么?”
陈牧伸手给他拢了拢领口,低着头没看他:“没客气啊,就是……你生病,我肯定会用心照顾你,没有客气。”
“你有。”顾深还是固执地看着他。
陈牧挨着他的手臂,听见了他有点不解的心声:“总感觉有什么事忘记说了,最近脑子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好了……”
看来他是不会有上辈子的记忆了,依旧只有自己经历了那些年,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陈牧微微叹息,“没有,别一有精神就跟我吵架好不好?”
顾深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妥协似的朝他伸出左手,“之前吓到你了吧?我那天开车有点没反应过来,十字路那辆皮卡好像刹车有问题,撞上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具体的内容陈牧之前已经听向霖说过了,顾深被对象来车忽然变道正面撞上,下雨天视野不好加上路面打滑,撞得有点惨烈。那个肇事司机车子性能一般,在等救护车的时候就不行了,应该就是疲劳驾驶加上刹车出问题导致的意外。
当时后面还因此发生了连环追尾,可见现场情况有多糟糕,现场的视频监控陈牧没勇气看。这时候听顾深说起也没打断他的话,安静地听完点点头,“最近都别开车了,我们暂时都找司机开车吧,可能我俩不太适合开车。”
虽然他自己上辈子的车祸完全是他人造成的意外,但这种运气也不是盖的,短期内还是减少自己开车的频率。至于下次还碰上这种问题,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顾深对此没什么意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别一直陪床了,最近应该也有很多工作,你现在事业上升期,不能一直歇着。”
陈牧听得都有点头疼,伸手搭在他的椅背上,“我之前都被你吓得昏迷了两天,谁说是给你陪床了?我这是抽空好好歇歇,顺便思考一下人生。”
顾深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事,瞳孔都地震了一下,很意外:“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了,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陈牧被他这严肃的语气逗笑了,没舍得再继续逗他,语气很轻松:“没问题,就是没休息好,精神上受到一点冲击,睡了两天。”
顾深还是动手检查了一下,摸来摸去也确实没在陈牧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外伤是没有的,但还是不太放心,“做了什么检查?你好好休息几天,到时候再复查一下。”
陈牧低头凑过去挨在他肩上,怕碰到他伤口没使一点力,声音也很轻:“我没事……我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梦,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还有你。”
他这个语气低落得有点明显,顾深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做梦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陈牧沉默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说:“我梦见了你十年后的样子,你一个人活得可真冷清。”
许久也没听见顾深的回应,陈牧没听见什么心声,只感觉到一点细碎得像是失去信号飘雪花的屏幕声一样,像是被干扰的信号……以为他又睡着了,陈牧忍不住探头去看他。
顾深却并没睡着,还很巧合地和他一起转头,两人很轻地蹭过彼此的唇,然后反应一致地愣住了。
顾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着陈牧按在扶手上的左手,然而下一秒就被人掰着下巴抬起头来。
陈牧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他的下半张脸,语气有点不满:“你嘴唇怎么这么干?上午给你的水都没喝吗?”
懒得喝水猝不及防被抓包,顾深抿了下唇,还没说话就被他瞪了一眼,“抿唇也没用的,你这喘气都燥得慌。”陈牧把挂在脖子上的吸管杯打开,自己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他嘴边,“喝。”
顾深看了眼这小学生的彩色保温杯,在陈牧的严肃的注视下还是低头含上杯子上的吸管,慢吞吞地补水。前面一个话题就这么被带了过去,跑偏得很随意。
他这样子看上去有种少见的乖巧,陈牧眼睛不自觉带上点笑意,“下次给你煮点梨子水吧,刚好也润肺,你是不是不爱喝白水啊?甜的爱喝吗?”
顾深嘴上还是含着吸管,闻言摇摇头:“太甜的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