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生使劲点头:“我学学。”
苏折夜:“萨尔瓦多·达利,勒内·玛格丽特,乔治·德·基里科。”
程彦生:“?”
苏折夜:“还有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亚伯拉罕·马斯洛。”
程彦生:“……”
程彦生:“吃的西餐啊,整这么多洋名字。”
苏折夜:“……傻逼。”
“整点中文整点中文。”
程彦生转移了话题:“你今儿穿什么?”
苏折夜:“那里面太热,我穿个白衬衫套羽绒服。”
程彦生拔高了音量:“你搁夜店穿衬衫?被我大舅哥传染啦?”
“?”
苏折夜瞄了他一眼:“我有正经的白衬衫么?”
程彦生:“……”
“也是。”
程彦生一脸认真:“你长得就不像正经人,你穿西装我大舅哥不穿衣服,你都比他更诱人。”
苏折夜把洗手的水洒到程彦生脸上。
真没品味。
正经人不穿衣服才是最刺激的,要的就是这种冲击与反差感。
苏折夜没有理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又回到卫生间。
他打开玻璃柜。
满满的一面都是各式香水瓶,不同天气、不同心情时,他会选择不一样的香味。
但大多是花香。
苏折夜喜欢偏浓的花香调,馥郁中带着些许甜意,却又透出神秘与令人沉醉的缱绻。
指尖在空中停顿了几秒,他选了祖玛珑的英国梨与小苍兰。
虽然晚上不用同款,但用同个牌子也是极好的。
优雅的白花香瞬间占领了嗅觉,梨香与小苍兰的芬芳交织在一起,并不张扬,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程彦生深吸了口气:“对味了!”
“走吧。”
苏折夜解开发带,长发披散下来:“我们出门。”
-
今天的局是前几天酒吧新开业那个朋友组的,为了感谢他们那天去给他捧场。
没选在他自己的清吧,因为他怕自己太敬业,喝着酒还操心店。
刚好第二天几人都没事,所以订了个夜店的卡座。
灯光明暗交错,洒下一片片碎金般的亮点,空气中弥漫着香薰与酒精交织的味道。
今天周四,人不算特别多,但音乐声依旧震耳欲聋,重低音赋满律动感,裹挟着酒精的气息。
“折夜和彦生来了。来来,这边。”
酒吧老板缪宣眼尖看到了他们,立刻站起身招呼。
“已经喝上了?”
苏折夜笑:“看来我们来晚了啊。”
“是啊。”
缪宣搂过他的肩:“彦生说你晚上有事儿,忙什么呢最近,喝酒都不积极。”
“不是给你们说了么,准备搬家,刚带人去看完房。”
苏折夜瞥了程彦生一眼:“这人把我鸽了,要和他对象住,我只能找别的室友咯。”
“过分。”
缪宣摇了摇头,对程彦生道:“这不得自罚三杯。”
程彦生面露苦恼:“我对象不让我喝啊,我妻管严,真不敢喝。”
“你他妈的。”
旁边朋友立刻踢了他一脚:“我们都是单身狗,就你一个满身恋爱酸臭味,你小心被打啊。”
程彦生赶紧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等你看好房一起帮你搬家。”
缪宣道:“让彦生出苦力,一个人给你扛沙发。”
程彦生连连点头:“那必须的。”
另一个朋友凑过来:“回头去你家开个party啊,庆祝乔迁之喜,我亲自下厨!”
他是个米其林大厨,平时别人请他做饭都得排队。
但苏折夜只是笑而不语,脑海里闪过顾垣那张冷淡严肃的脸。
现在不行咯。
自己在顾垣面前是完美的温柔知性人设,在睡到他之前,可得继续装下去呢。
-
临近十二点,缪宣提出去舞池蹦会儿。
苏折夜向来不喜欢蹦迪,一是嫌吵,二是嫌脏,那么大点地儿挤那么多人,难免会有肢体接触,出了汗又臭又脏。
这些朋友也是知道他不喜欢的,便把手机递给他、怕蹦丢,然后一帮人自己去了。
身边瞬间清净了下来,苏折夜往后坐了坐,懒懒靠在沙发背。
没休息多久,突然,一个人坐在了他身边。
“帅哥,或者说……美女,喝一杯?”
苏折夜睁开眼,见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穿得正装,倒是人模狗样。
“不喝了,胃疼。”
苏折夜拒绝。
那人也不恼,而是笑了笑:“你是《镜界》时尚杂志的特约模特吧,我在封面上看到过你。”
苏折夜“嗯”了声。
“我是《镜界》最大的赞助商之一,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专栏。”
苏折夜:“你和《镜界》联系。”
“诶~”
男人拉长了尾音,含着说不清的意味:“我每年给《镜界》投多少钱呢,只要我开口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苏折夜又“嗯”了一声。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有气质的模特,就像维米尔笔下最完美的肖像。你跟着我,我保证你会火遍全球的。”
男人说得优雅,目光却不停上下乱飘,像是在暗示什么。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暗示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没兴趣。”
苏折夜再一次拒绝,语气冷了几分。
开出这么大诱人的条件却接二连三被拒绝,男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知道《镜界》这本顶级时尚杂志的专栏模特多难得吗?你能够成为业内关注的焦点,资源和机会都会蜂拥而至。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机会,你应该珍惜。”
“我知道很难得。”
苏折夜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尾调骤然上扬,音线也从慵懒染上一分讥讽的冷意:“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不行么?别太高估自己了,有时候自以为是反而显得可笑。”
“你……”
“——你谁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程彦生满脸莫名其妙盯着这个陌生男人。
“我朋友都拒绝你多少次了,有点眼色行不行?”
他在苏折夜另一侧坐下:“走吧走吧,我朋友有对象了。”
男人确实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围着他转的男人女人没少过,难得屈尊来找一个人,开出那么好条件,这人不但不领情,他朋友还把自己当死缠烂打的货色驱赶。
“行。”
他脸色阴沉,站起来:“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然后大步离开了这里。
“神经病啊。”
程彦生还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他谁啊他,脑子有坑吧。他给你说什么了?”
“《镜界》的一个赞助商,让我跟他,他为我安排《镜界》的专栏。”
“就这?”
程彦生挑眉:“就这能耐还叫唤上了?人家又不是没邀请过你,是你自己不想。不是我说,苏折夜,你什么时候能来我的公司,我直接捧你做头牌,还不会被这些臭鱼烂虾的惦记。”
……真会用词。
苏折夜笑了一下:“再说吧。”
程彦生家的产业涉及很多领域,其中也有经纪公司,但苏折夜没去,一是他家的经纪公司主要面向娱乐圈,二是不想麻烦朋友,把友情商业化。
但苏折夜签的那个经纪公司最近管理层有了点变动,新老板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刚好合同快到期了,苏折夜准备观察观察再做决定。
“怎么不去蹦了?”
他问程彦生。
程彦生耸肩:“顾晴催我回家,我先走了。”
“那你把我也一送吧,明天还要去趟华清大学。”
程彦生好奇:“去干什么?找我大舅哥?”
“不是,我当时参加过的社团要招新了,找我去拍个短片。”
“哦。”
程彦生道:“那给他们说一声,咱们先走。”
-
苏折夜以往都是要么不喝,要么就彻底喝到醉,好久没有这种微醺的感觉了。
今晚难得停在了中间地带,适量酒精带来的愉悦恰到好处,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苏折夜洗了个澡,长发彻底干透还得半个小时,于是他开始收拾家。
装了两个箱子后,他突然从库房的角落看到了自己积灰已久的画板。
好似酒劲突兀就上来,苏折夜原地走了五分钟的神,才慢悠悠走过去,拿起,用抹布擦拭干净。
然后从旁边抽了张同样陈旧的速写纸,和铅笔,走回桌前。
夜色静谧无声,顶灯洒下温暖的光,柔和地覆盖在画板和纸面上。
苏折夜垂眸,脑海中浮现出关于顾垣的记忆与自己赋予的印象,开始速写。
寥寥几笔,一个男人形象便跃然纸上,那人眉眼间的冷淡与正经,连带着那种略带距离感的气质,都在画中完美呈现。
苏折夜放下笔,微微后靠,左手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发丝,静静注视着画中的男人。
明明这幅速写精准而传神,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头却逐渐微蹙,就这么注视了片刻,忽然,一阵反胃感传来。
——不是针对画上的人,而是针对自己的画作本身。
胸口翻涌着压抑不住的难受,苏折夜冲进卫生间,一手拢发,另一手撑在洗手台边,低头,剧烈干呕了起来。
他酒量很好,今夜酒喝得并不多,其实什么也吐不出来。
但空荡荡的恶心感在折磨着他,喉咙像是被砂纸剐蹭,又干燥又刺痛。
苏折夜接了一捧冷水浇在脸上,凉意瞬间蔓延开来,他双目放空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
镜子里那张脸,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加苍白,浅色的眸子泛起红血丝,睫毛颤抖不停。
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在尖下巴处凝聚成一滴,随即无声坠落。
许久,他长长呼出口气,缓慢直起身子,去厨房倒了杯凉水润喉。
回到房间,苏折夜没有丝毫犹豫,就扯掉了画板上的那张纸。
纸面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他面无表情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