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自小在阮玉山身边长大,也算半个玩伴,此时只是面不改色地说:“阿四公子有正事。”
阮玉山上下打量他一遍:“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云岫:“老爷教导有方。”
阮玉山笑了一声,同他也说起正事:“飞票换得如何了?”
“燕辞洲内所有的现银都换成了娑婆各国的飞票,日后再渐次暗中兑成大祈的钱币,最后一批货也会在今晚卖场脱手。行李车马皆已备好。宅子里的人今日启程去码头,待您一走,我们留在洲内的暗线就去变卖地契。”
云岫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
阮玉山:“说。”
云岫:“席莲生,我们的人跟丢了。”
“哦?”阮玉山挑眉,“果然丢了?”
他对此并不意外。
席莲生有蹊跷,因此他打发跟去的人是一定会跟丢的。
人留在易宅,阮玉山也做不到一天到晚把席莲生盯着,与其让他在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倒不如放出去看看在失踪的片刻能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阮玉山啜了口茶,问道:“怎么丢的,在哪丢的?”
云岫说道:“三天前,在燕辞洲往北的路上,一家过路客栈。丑时二刻,席莲生进了房门就再没任何动静。”
阮玉山思索道:“门窗如何?”
“完好无损。”云岫说,“我们的人后一步在他隔壁进房,店前店后也安排了人手盯梢,自他关门就听不到任何动静。事后进他房中查看,也不见暗道机关。他既未出门,也不曾跳窗。好像只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知道了。”阮玉山放下茶杯,看了看屋里的刻香,“时候差不多了,纪慈这会儿走出一指天墟,你跟上吧。”
云岫拔腿便走:“是。”
“欸,”阮玉山叫住他,补充道,“跟踪的时候不用刻意收敛玄息,让他们察觉到你的存在便是。纪慈为了甩开你,势必会叫人竭尽全力拖住你。届时你便缠着他们,不必下死手,但也不让他的人脱身,以免他们回去妨了阿四的事。”
云岫颔首:“我都知道。”
阮玉山起身,抓起一旁的披风,抖擞抖擞,自己也准备离开:“你去吧。对了,他的新衣裳,也一并收进行李了?”
“收了。”
云岫走了。
如阮玉山所料,云岫跟上纪慈和对方身边的人时,九十四刚被塞进笼子带走。
此时天色已晚,纪慈用帷布遮住了笼子。才走出一指天墟没多久,刚要变道时,纪慈在原地顿住脚,冲自己斜后方的某个位置招了招手。
片刻后,云岫感知到了三道渐渐逼近的高阶玄气。
他止步在此,同对方缠斗起来。
而纪慈便趁机改了道,眨眼间同自己手下的人一起消失在分岔口。
纪慈此刻心情并不美妙。
他大半个月前到手的蝣人从自家地盘跑了,还是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将他打得屁滚尿流的方式大摇大摆地跑的。
如今他拿不下的货物,被他一直一来视作对手的一指天墟拿下了。
不仅拿下,还借此机会把他摆了一道——这蝣人已经在一指天墟公开唱卖过,燕辞洲凡是混迹唱卖行的,不管顾客还是老板,都见过了九十四这张脸。
并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个蝣人在一指天墟以五十四万金的价格高调卖出去了。
现下蝣人到了他手上,过些日子再拿到他的地盘卖一遭,旁人怎么看他和在一指天墟匿名买下蝣人的那个主顾的关系姑且不论,同样的蝣人,在一指天墟能竞卖出五十四万金的天价,到了他手里,若是卖不出五十四万金,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可这世上只要不是疯子,压根没人会花五十四万金去买一个蝣人。
一指天墟能卖,那是他们监守自盗,想抬多高的价就抬多高的价。
他纪慈总不能对外公开说买下蝣人的天字第一号玉老爷就是易三老爷,到时候众人知道这蝣人是易三老爷送他的,被他转手卖了,还卖出个低于五十四万金的低价,岂不是更为人所不耻?
纪慈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易三这一招实在是狠毒。
这摆明了是在羞辱他!
到底是谁给一指天墟透露的消息,告诉一指天墟他那日弄丢了这个蝣人?!
思及此,纪慈眼神发冷,暗暗逡巡了一遍周遭的随从,看谁都像奸细,简直恨不得把所有人抓起来挨个拷打一遭。
待回到石室,他便一个也不肯留。
“都退下吧!”他带着赌气的语气命令道,“全部给我滚得远远的。”
石室中只剩笼子里沉默的九十四和纪慈。
纵然只过去短短半月,纪慈再一次把九十四困在石室里,心境却和上次大不相同了。
上次他看九十四是煮熟的鸭子,是赚钱的宝贝,现在他只觉得这个蝣人是烫手的山芋。
倘或非要赚钱,九十四也不是不能替他赚。
好歹是一个体型矫健,身体成熟的蝣人,就算是肢解了,论斤论两地割肉放血,拿到黑市去卖,那也能挣不少价钱。
可是纪慈心里恨,简直恨得牙痒痒——笼子里那么好的一张脸,不能让他拿去竞卖,在一指天墟那里过了一趟,再拿回来,就作废了!
他不能卖一指天墟卖过的人,那九十四这张脸还不如毁了!免得他看得见卖不出,唯有心烦。
纪慈绕过笼子走向悬挂满了刀具的墙壁,指尖拂过一排排样式各异的杀器。
他背对九十四,自顾自开口:“你说你,逃了便逃了,既然能从我手底下逃出去,怎么还叫他给拿住?逃出去晃荡一圈又回来,除了一身伤,又得到了什么?”
九十四低着头,乱糟糟的卷发遮住了他的脸,整个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纪慈冷哼一声,停住脚,终于挑到一把趁手的屠刀,将其从墙上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