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喃喃自语了良久,不知是说给谁听,仿佛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声音如鬼魅一般响在耳边。
商瑾情暗暗咋舌,傅荣也有今天,只是不知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心疼他,怎么越看越觉得,他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的样子。
商瑾清腹诽,她可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仇敌啊,实在是疯了,才会把她认成别的什么人。
“世子殿下怕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位故人,你仔细看清楚,我究竟是谁。”终于是不忍大过了畏惧,商瑾清出声试图将他唤醒。
商瑾清冷然道,“世子殿下仔细看看,我们曾经见过么?”
在月色的映照下,女子的面容越发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双唇白的瘆人,神情麻木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料想当时,名利场上、繁花锦簇之中,瑾清是何等明媚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如此寡淡凉薄的。
也许是太想她了吧,才会认错了人,傅荣仓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是啊,她的样子我怎么又不记得了,怎么会认错人了呢。”
傅荣忽然将商瑾清放开,商瑾清顺势退了几步,倒在高台之下的地板之上。
“原来你不是她啊,可是你分明长了一张与她别无二致的脸。”
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是梦是幻。
是啊,瑾清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梦境罢了。
“世子殿下究竟在说什么,我究竟和谁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商瑾清摸着脸惶恐道。
这话突然朝傅荣的心海涌来,如同当场浇下一盆冷水,傅荣仿佛从一团云雾之中挣脱开来,眼前的景象从光晕之中显现出来。
第一眼看见的是,倒在高台之下,衣衫不整的阿苡,周身一片狼藉,他失却了仪态,半靠在坐榻之上。
阿苡的面目在面前显露出来,四下里哪里还有半点瑾清的影子,可是刚刚他分明就看到了瑾清出现在面前。
果然是梦境啊,只是梦境如此真实,傅荣如梦初醒挣扎着扶额,刚刚他竟然看错了,恐怕是错将阿苡当成瑾清了。
四下里一片静谧,阿苡并无半句言语,只是冷眼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刚刚他的失态,应该已经被她悉数察觉了,傅荣方如梦初醒,扶额,哑着嗓子低声询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商瑾清在他面前跪下,朝傅荣恭恭敬敬的作揖,“世子殿下冤枉奴婢了,刚刚是您拽着奴婢,不让奴婢走的。”
言毕垂首,将手上被拽红的地方展示给傅荣看,“实在是无法挣脱,又恐伤害您的千金贵体,才不得不留下的。”
“原来如此。”傅荣听完商瑾清的话有些颓唐的意思 在。
刚刚竟然一时错将她当成瑾清了,傅荣不禁看了一眼更漏,时间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更为颓唐了,竟然做了一个时辰的梦,何其荒唐。
傅荣强装镇定,耐心询问道:“你刚刚可曾听到,可曾看到些什么?”
傅荣虽然神色温和,商瑾清忽然觉得没来由的畏惧起来,上位者的威压从他的身上传来。
商瑾清打了一个寒颤,又迅速低下了头,“奴婢不曾。”
这样才对,傅荣刚刚变成那个样子,她着实吓了一跳,不习惯的紧,现在他终于恢复正常了。
“既然没有,便早些回去安寝吧。”傅荣出声道,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商瑾清忽然觉得有些可疑,他怎么没有因为心事被她撞破而变得恼怒呢。
还以为他会说,让她保守秘密,否则小命不保诸如此类的话。
又想了想,假如傅荣的性格真的如长信殿内侍和宫婢口中所言,他是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语来的。
一贯御下宽和的他是不会出声责骂任何人的,就算是撞破了他最隐秘的心事,他也不会责怪任何人。
这和她从前以为的他是截然不同的。
“是。”商瑾清答复道。
终于可以走了,商瑾清只是深深的垂首,不敢再看他,畏惧之情溢于言表,几乎要深陷到脊背之中去。
是她无意之中撞破了他的隐私,在心里她无疑是有愧疚的,傅荣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吧。
就像她的隐痛,也不愿意被人知晓一般,商瑾清站直了身子,踉跄着后退数步朝后退却。
傅荣只是挺直了脊背,端坐着见她离开,不再憔悴颓废,和刚刚判若两人,和商瑾清记忆当中倒是别无二致。
一样的高傲严苛,刚刚那种脆弱的模样,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在这一片晓风残月之中,殿宇灯火昏暗,不知为何,傅荣觉得阿苡的身形十分萧索。
阿苡不知道绊倒了什么半跪着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商瑾清在心里暗暗的咒骂,痛,实在是太痛了。
到底有什么可慌张的,商瑾清在心里愤恨道,不就是突然知道了傅荣有难以舍弃的心上人么,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吧。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让傅荣这么喜欢,不知为何商瑾清的心里隐隐有嫉妒的苗头出现。
曾几何时,她也是希望和傅荣做朋友的,可是傅荣,从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反而轻而易举就给了别人。
能让这般高岭之花的人物,这般颓唐灰心丧气,实在是了不得。
商瑾清扭动的残躯复又爬起来,站好了又不肯罢休一般,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直到消失在一片晓风残月之中,不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