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少有的晴天。
格蕾处理完合同,心里的重担也卸下不少。她又带着安东宁在伦敦逛了一会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新鲜空气。
当然,眼下的空气也算不上“新鲜”。
自从工业革命之后,雾霾就一直笼罩在大英帝国的首都,即便在晴天,这里的空气也依然混浊发黏。从别墅区走出来之后,还能看见老鼠穿过大街,雨后未干的地面像镜子般照出两侧维多利亚建筑的倒影。
格蕾的玛丽珍鞋踩在石板上面,发出哒哒的声音。食死徒像影子似的跟在她背后,用精妙的咒语掩盖自己的行迹。
格蕾忍不住四处张望——便利店的折扣商品,剧场的海报,路灯上贴的招租广告,她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麻瓜的衣服款式真多。”
她羡慕地说,“不像我们,只有长袍……”
信奉血统论的食死徒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轻嗤。
他可以接受格蕾对麻瓜的微小崇拜。
毕竟她这个年龄孩子,就算在动物园看见猴子的红屁股都会发出惊叹。等她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麻瓜的卑劣,巫师的非凡了。
“你看见那些了吗?在地上跑的钢铁盒子!”格蕾兴奋地回头。
“汽车。”安东宁告诉她,“你在魔法部没见过吗?它依靠燃油而非魔法驱动。不要闻后面排气管里冒出的烟,那是有毒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格蕾讶然。
安东宁不愿意告诉她——他折磨并残杀过足够多的麻瓜和亲麻瓜分子,以至于对这些劣等生物有了深入的了解。
“我也想要一辆汽车,它看起来比扫帚更酷。”格蕾又说。
安东宁有些头疼:“它不安全,而且它需要特殊的驾驶技巧。”
“说得好像扫帚就很安全似的……”格蕾失望地叹息,马上又振作道,“天哪,那个也很帅!那个铁马!”
安东宁微微抬眼看去,格蕾指的是一辆摩托车:“那就更不安全了!你的腿甚至够不着地。”
伦敦的繁华把格蕾给迷住了。
她不停问东问西,让安东宁疲于应对。
他认为巫师们居住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是很有道理的。选择山谷、田野、村庄,而非大都市,一方面是保密法的约束,另一方面肯定也不希望孩子们像格蕾一样四处打探。
布莱克家那座受保护的宅邸就坐落在人来人往的广场附近,看看他们的长子都受到了什么恶劣影响吧,甚至成了出名的纯血叛徒。
所以当格蕾嘀咕着“我想搬来伦敦”时,他实在忍不住发出反对:“不!你不能搬到伦敦来!”
“你说了不算。”格蕾对他道。
她也不是真的要搬家,只是随口感慨罢了。但她从不允许别人干预她的决定。
“你是不是没意识到我是个逃犯?你父亲也是!我们更适合目前这种方圆五英里只有一个邻居的环境!!”安东宁揉着眉心,嗓子因为过度压低而嘶哑。
格蕾怔了怔,马上道:“噢……对不起。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和父亲回阿兹卡班的。”
“我没有害怕。”安东宁顿了一下,“你也不用对不起。”
梅林啊,他的胃在不舒服地蠕动,为刚才大惊小怪地冲格蕾发火而愧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这么敏锐的情绪感知能力?
“我在家里……感觉……很难受。”
格蕾的步子越来越慢,她走进一滩水里,泥巴溅在她袍角。安东宁走到她身侧,研究她的表情,她看起来很低落。
“我从小就住在那里,但是最近感觉有点不一样了。”格蕾小声说。
那个家本来应该是她的避风港。
但是自从傲罗闯入,从餐桌上拖走她的父亲,把整个房子翻得底朝天之后,她的安全感就荡然无存了。
母亲像幽灵般四处游荡,父亲失魂落魄地锁在楼顶的猫头鹰屋里。格蕾当然爱他们,愿意不惜一切保护他们。但回到家看见这幅场面,总是让她很窒息。
那个“家”留给她的只有冰冷绝望。
“我想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一点。”她短促地叹气,很快又恢复乐观,“当然,我知道搬家是不可能的。”
安东宁心里那点愧疚再次开始蠕动。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