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屿定了定神,手撑在沙发上,离开了谈舟的怀抱。
“你怎么没有家?意阁不是你家吗?”
谈舟也坐起身,视线向下,眼皮半阖,神态略显疲惫。
“什么是家?”
“吃饭睡觉的地方啊。”
“不是。”
“不然还是什么?家人在的地方?”
“对啊,”谈舟抬起头,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舒屿,眉眼里笑意浅浅,“我没有家人。”
舒屿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怔愣几秒,转过脸去,端起蜂蜜水放到他手心,跳过了这个话题。
“醒醒酒,来吃饭吧。”
谈舟依旧是很听话的样子,在舒屿转身走向餐厅后,捧着还有些烫的水杯,仰头,一口气喝光了。
难以忽视的温度自口腔蔓延至喉咙,倒把他烫清醒了些。
灼烧感掩盖了甜味,谈舟撑着半梦半醒的脑袋,起身跟上舒屿。
洗过手,他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前,双手放在腿上,脊背挺直,眼睛看着一桌子菜,没有动作。
盛饭出来的舒屿疑惑看他:“愣着干什么,吃啊。”
谈舟仰头。
“等你。”
他的神色愈发像个小孩,舒屿无奈之余,也不知道再跟他说些什么。
“好了,我来了。”她把筷子递到谈舟手里,“吃吧。”
谈舟这才抬起胳膊,夹了一大口菜到碗里。
他似乎也是真饿了,埋着头吃饭,一句话都不再跟舒屿说。
舒屿单手撑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
因为舒谈两家特殊的渊源,她对谈家的事略有耳闻,但不清楚太多细节。
她只知道谈舟的父亲、如今谈氏的一把手,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能力也一般,原本辉煌的谈氏一步一步毁在他手上。
而谈舟的母亲,出身于三代从政、如今已经退隐江湖的冯家,谈家当年为了得到冯家支持,故而与其联姻,但谈舟幼时父母便离婚了,他妈妈更是从此不知所踪。谈氏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外界流传的都是些小道消息,具体如何,舒屿并不知道。
谈舟的父亲是独子,他也是独子,爷爷已经去世,与母亲那边的家族又没有联系,若谈舟与父亲关系不好,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没有家人了。
“我吃饱了。”
舒屿正出神,被谈舟的话唤醒。
抬起头,发现他放下筷子,又坐回那个端端正正的姿势。
“吃这么快?不再多吃点吗?”
“嗯,我去洗澡了。”
谈舟说着,端着自己的碗筷就起身了,收拾下去后,直接往浴室走去。
舒屿实在看不懂。
他这酒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没醒酒,能洗澡吗?
“哎,等会儿。”舒屿跑上去拦住他,“我这没有你的换洗衣服,你先别洗了。”
谈舟很固执:“不行,有酒味。”
舒屿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很快想到一个测试办法。
她双手握着谈舟两个手腕,与他面对面站着,向上抬着眼瞧他,语气放缓。
“谈舟,我是谁?”
谈舟眼神清澈,吐字清晰:“阿瑾。”
得,还是没醒。
“家里停水了,不能洗澡,去睡觉。”
舒屿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反手扣住他凸起的腕骨,转身带着人往二楼客房去。
然而没走两步,她就感觉手心一空,再回头时发现,谈舟甩开她的手,径直往自己卧室走。
他步子有些不稳,也不似平时站得那样笔直,肩膀松垮,微微垂首,连路都不瞧地往前走。
“哎,你去哪?”
舒屿只好再次拦住他。
谈舟的表情依旧单纯:“睡觉。”
“你去哪睡觉?”
“卧室。”
“客房在二楼。”
“为什么要去客房?”
他抬起胳膊,手指微曲,准确地指向舒屿房间的方向:“我平时都睡那里。”
谈舟喝醉了真的很奇怪,说他意识不清,可他能走能动能吃饭,说他意识清醒,他又满嘴胡话满脑子糨糊。
舒屿照顾过那么多次,她早该知道的,就不能和这人在这浪费口舌。
“不行,你不能去。”一身酒气还不能洗澡,舒屿坚决不能让他睡自己房间,“要么沙发要么客房,你自己选。”
谈舟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阿瑾,你生我气了吗?”
“?”
这又哪跟哪。
“好吧,我去睡客房。”
谈舟认命一般垂下头,轻叹了声。
舒屿以为终于能把活祖宗哄去睡觉了,正要松口气时,谈舟忽然俯下身子,浅浅抱住她。
酒气也遮不住他身上的茶花香,舒屿有些晃神。
谈舟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下巴放在舒屿头顶上,却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将她环在怀里。
“不管我做错了什么,阿瑾,我向你道歉。”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像浸泡过度数不高的果味啤酒般,冒着微醺的气泡。
“我会去睡客房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舒屿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分钟,终于,败下阵来。
她侧了侧头,将鼻子从他胸膛中解放出来,深呼吸着。
“我不生气。”她抬手挡掉谈舟抱着她的胳膊,眉眼温柔下来,捧住他的脸,“去睡觉吧,好吗?”
谈舟看着她眼睛,点点头。
“晚安。”
“好,晚安。”
-
因为谈舟的“不请自来”,舒屿睡得很晚,所以第二天起得比平时困难了些。
第一个闹铃响后,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五分钟又五分钟,半小时后才磨蹭着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