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啊,”老头子没笑话她,“每天都说一下谢谢大家也可以。”
徙倚咬住下嘴唇,脸蛋发烫,点头,心里如释重负。
酸辣粉条香得徙倚站在门边都能闻见。
老人家的肚子应该是响了两声。
但他并没有赶徙倚走的意思,
“对了,小孩,你很关心商人和走方医,对不对。”
徙倚想快些离开好让他吃饭,“对,他们赶路,很辛苦。”
“嗯,以后还会更辛苦的。”
老霜旦背着手,深沉地转向窗外,
“以后荒之烟火在夜间熄灭,半存在那些时候会直接到地面来。”
烟河在两年前就提醒过徙倚这件事。
但徙倚还是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霜旦以为她是震惊了,或者被吓住了。
就说,
“别怕。我是觉得你能承受住,而且你该知道,才告诉你。”
徙倚想不好能说些什么,只点点头。
霜旦还是忍不住了,坐下,一筷子裹起一大口粉。
“从辉土领主辛周大人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开始,这么多年,天上一直在扛着,也挺不容易了。”
他笑呵呵地说,热气从嘴里扑出来,滑稽得和他讲述的这件严肃大事不搭调,
“这次终于扛不住了,也不赖他们,赖荒之烟火。当年荒之烟火要照亮大地的时候,谁也挡不住。现在荒之烟火要收敛力量,进入休眠,谁也挡不住。”
这些事,徙倚全都从烟河那听过了。
该假装惊讶,还是该顺势谈下去呢?
徙倚问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会有一天吗。荒之烟火全天都熄灭,彻底熄灭?”
“在雨火当持炬人的时候不会,”
老头也只吃了那一口就放下了,
“之后的事我不知道,也看不到了。”
从这扇窗往外望,能同时看见汉楠山脉和赴昇山脉上的荒之烟火。
徙倚本以为它们像宇宙一样古老,也终将照耀到地老天荒。
“徙倚,你现在还是半大孩子,但你要开始想办法了。”霜旦说,“你关心的那些人,以后怎么在夜晚赶路?纯靠天上的士兵们救吗?救不过来啊!”
一时的静默。
老头和少年在黄昏时刻对视。
徙倚凝重地问,“那您有想法吗? ”
“我也还在想。”霜旦拿起筷子,又丢了回去。
“我只能想到,沉寂牧人或许可以多种一些。”
徙倚思索时眼珠往上转,一不小心眼皮哆嗦一下,
“但是……但是……星幔之地这么大,种不过来啊。”
她边说边揉眼睛。和迷了眼似的,又疼,又流眼泪。
闭眼的刹那,天气树瞬间从眼前闪过。
难道……天气山……
天气树能产生云。云倒是可以飞得到处都是……
可是,云也得反映荒之烟火的光才能当光源呀。
而且。她还没见过天气树呢。
“天气树。”
她说。
万一这个提示是应该给霜旦的呢。
霜旦没听懂。
“什么?”
他已经在幸福美满地嗦粉了。
“不,没什么。”
徙倚想,可能只是个随机出现的幻觉罢了。
正常人一整天也会不知不觉地经历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幻觉。
徙倚又在果树林和兔苏地交界的地方徘徊了一会儿。
记忆中,某年高舞节,江葭把自己、徙倚和雨火三个人都打扮得炫彩又剔透,然后就去跳舞了。
徙倚和雨火则蹲在果树下抠泥巴,弹石头,折树根,玩蚂蚁。
整整一晚上。穿着花瓣黄和夜空蓝的漂亮裙子。
真是离谱但快乐的童年时光。
踱步到在水塘环带,徙倚眼前又浮现了雾焰、熏香石一类的东西。
还有芬芳的烟雾。变幻万千的烟雾。
幻光打上去,烟雾就变成彩色的。
辉煌闪耀,像大地上的星流。
是滩涂想出来的那种玩法。
是滩涂吧?
徙倚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或许因为此刻她正经过水塘环带,当年他们玩雾焰的地方。
当年……举着雾焰到处跑,跳,蹿上蹿下,打架……疯狂地咯咯大笑。
当时,除了江葭,还都是没成年的小学徒。
也是在那晚,雨火说,徙倚是棵天气树。
那是仲夏夜。
如今是夜幕初降的隆冬。
绒籽草的枯草,黄褐色,结絮。
单薄的白絮在风中飘曳。
徙倚驻足,看着它,嗅着风,微笑。
她忽然看到了滩涂。
这时刻光线不充足,人们又都去三方塔或兔苏地吃饭了。
滩涂抱着膝盖,坐在结一层薄冰的水塘边,肩膀蜷着,很不起眼。
徙倚猜他可能也是在缅怀过去,就没去打扰。
天气树……雾焰……熏香石……
一路上这些东西或者说这些意象围着她转呀转。
可是,天气树蒸出来的云真的不会自己发光啊!哪有会自己发光的云!
这是她第一次错过“夜熠”的灵感。
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