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于铁带白森和陈钰雪返回棋院,老樵夫说他知道一条隐蔽的小路直通后院寝房,可以避开夜里巡视的棋院守卫。
和陈钰雪并肩走在于铁身后,白森回想起今晚在孙利面前差点把骆宾王那首禁诗说出口,不禁心有余悸。
她看向走在身侧的陈钰雪,小声道:“今晚,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陈钰雪问。
白森不确定她是不是明知故问,也不打算去猜她的心思,径自回道:“谢谢你及时提醒我,不然,那首禁诗让容州军的人知道了,可能不好收场。”
陈钰雪轻柔一笑,回道:“不必道谢,你满心思都是破案,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我能给你些助力,是应该的。”
“后面那首诗,什么建安诗人杨恒清的《鸿鹄歌》,是你现作的吧?”白森小声问,虽然她当时就料定这首七律一定是陈钰雪的临场发挥,但还是要从陈钰雪口中得到确认,她才安心。
“是,”陈钰雪点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于铁,确认他不会听到,这才谦恭地说,“当时事态紧急,那个姓孙的领队一定要逼问你与凶案有关的是什么诗,我就想起我们一同去竹馆地下看到的那首禁诗,越想越觉得就是那首,于是便拾取骆县丞的牙慧,作了首《鸿鹄歌》,帮你应付过去。”
在篝火旁,陈钰雪作的七律让禁诗风波得以平息,最后是白森框定了行凶者的大概特点,让容州军小队上下都见识到她的破案实力,校尉孙利悲切地恳求她竭力查案,尽快给个结果。
然而接下来,孙利却并没有急着放白森回去,他还想再听听这位白捕快有没有更多想法,还是陆焕说,让白森和陈钰雪先回棋院,至于查案,眼下还有时间。孙利和他的手下这才没有阻拦。
于铁带两个女子快要走出树林时,白森回头看了看,陆焕和那些军卫还留在火堆旁,陆焕轻拍着孙利的肩头,像是在说些宽慰的话。
白森知道,这夜如果不是有陈钰雪在,他们不会那么容易从容州军手上脱身。
“我不太懂诗,”白森道,“但我觉得你作的那首诗,很不错。”
“是么?”陈钰雪眼底闪光,在夜色中,白森见她两颊微红。
过了片刻,陈钰雪担忧道:“那个孙领队不懂诗,但就怕他报给容州都督,就算徐耀将军也不懂诗,容州军中肯定少不了文人参谋,我这点小聪明应付得了一时,我就怕应付不了太久。”
“你说的是。”白森附和。
如陈钰雪所言,接下来过一天就少一天,算起来,从来到鸿清棋院一直到今日,已经过去八天了,与徐耀约好的一个月之内限期破案,余下的时间说多也不多。
虽说查到了凶手是在以凶杀案来写诗,这算是一个十分关键的进展,但这事在旁人听来多少会觉得有些荒诞,就像那个孙利,一听白森说凶手在杀人前后有那么多玄虚之举,目的竟是为了写诗,他当时就怒气冲霄,认定白森是在耍弄他。
要是孙利把她的破案进展禀报上去,白森可不敢想那个痛失独子的徐耀将军听了会是什么反应,再加上陈钰雪拿一首临场现作的七律诗来谎称那是三国时建安诗人的作品,得知受骗的徐耀会不会马上赶来鸿清棋院,命人把她和陆焕投入大牢。
想到这儿,白森一阵紧张,徐万钧的案子,必须要加快进程了。
既然已经推断出凶杀案与禁诗有关,那么,接下来有一事便是当务之急。
“我请求你加入那个会稽诗社,你应该还记得吧?”白森问身侧的陈钰雪道。
陈钰雪一怔,显然是没想到白森会突然提起此事。
可是看白森脸上神情有一丝焦灼,陈钰雪猜到她是在着急破案。
陈钰雪明眸一转,回道:“我记得的,白捕快,其实,今天下午的棋技课上,晴姐姐已经问过我了。”
“哦?”白森忙问,“她问了什么?”
陈钰雪答道:“她问我想不想加入诗社,她可以作我的引荐人。”
“你怎么说?”白森一喜。
“我说我再想想,”陈钰雪脚步放缓,直视白森的双眼道,“我说,我来鸿清棋院是来学棋的,可能不太会为了其他事而分心。”
“什么?”白森恼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加入诗社的事,你不是答应过了么?”
“我是答应过,”陈钰雪停下步子,目光仍放在白森脸上,“但我们没有约定好是什么时候加入。”
“你……”白森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今晚在篝火边,她顿悟了凶手的所作所为全与骆宾王那首《咏鹅》诗句准确对应,而那首禁诗出现在竹馆地下房间的墙壁上,这绝不是巧合。
如果地下房间墙壁上的禁诗真的是会稽诗社题写的,这个诗社非常有探查一番的必要。
而且,别忘了,死者徐万钧,曾是诗社的一员。
无论怎么看,会稽诗社都很可疑,眼下能有机会与之接触的,除了皇商千金陈钰雪,白森想不到第二人选。
可是,眼前这个千金大小姐对加入诗社一事并不上心,白森怎能不气恼。
手里举着防风提灯的于铁在前方一处月门边上停下脚步,回头远远看回来。
在小路上无声对峙的两个女子看着对方,似乎谁也说服不了谁。
“白捕快,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不会食言,”陈钰雪见白森满脸怒意的样子,率先开口道,“但,我也有一事相求。”
白森板着脸,问:“什么事?”
“在这棋院,包括棋院周遭,不管你去哪儿,若我跟着你,你不得赶我。”陈钰雪直言不讳。
白森眉头一挑,不解地道:“你来这里学棋是为了能赢过你哥哥,这可是你说的,而我是这儿是为了查案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陈钰雪看了看于铁的方向,再回头来,眼里似有一层惧意,低声道:“明面上,你还是我的贴身侍卫,还记得么?”